三更天的風帶著水汽，吹得驛站的破窗吱呀作響。五個年輕人圍著篝火坐下，火上烤著蘇七從商隊“借”來的餅，香氣混著泥土味，竟有種說不出的安穩。

“我爹是太傅，”蘇七忽然開口，手里轉著那根烏木簪，“他要我嫁給戶部尚書的兒子，我不樂意。”她把簪子往火邊湊了湊，墨色漸漸褪去，露出底下的桃木原色，上面的梅花其實是用金線繡的，“這是我娘的簪子，她以前總說，江湖之寬廣，無奇不有，比無趣的朝堂自由的多。”

凌云嘴里的餅差點掉出來：“你……你真是女的？”

蘇綰——現在該叫她蘇綰了——白了他一眼：“不然呢？你見過哪個男人戴珍珠？”她把簪子插回發髻，動作自然了許多，“我娘以前是做機關的，她說這世上最厲害的機關，是人心。”

莫邪忽然從懷里摸出張糖紙，往火邊一扔：“你娘是不是姓柳？”那糖紙燒起來時，灰燼里竟露出朵梔子花的紋路，與蘇綰珍珠上的一模一樣。

蘇綰猛地睜大眼睛：“你怎么會有這個？”

“老鬼給的。”莫邪低頭戳著地面，“他是血影閣的老管家，說我娘以前認識個做機關的姑娘，還說……還說欠了人家一個情。”他沒說的是，老鬼臨終前攥著這糖紙，說“找個姓柳的姑娘，把這情還了”。

云鶴忽然“啊”了一聲，指著一個小男孩手里的玉佩：“這東西挺好看，哪來的？”那是塊暖玉，上刻幾葉浮萍，隨玉紋蕩漾，邊緣還沾著點干泥，像是從土里挖出來的。

小男孩把玉佩往懷里塞了塞：“是……是拐我們的人掉的。他說這是打開……打開什么門的鑰匙。”

林岳立刻拿出小冊子，在上面畫下玉佩的樣子：“拐你們的人長什么樣？”

“穿黑衣服，臉上有疤，”另一個小女孩怯生生道，“他總說‘找到古墓，就能讓止戈盟重現’……”

“止戈盟？”云鶴的動作忽然一頓，手里的餅掉在地上。他摸了摸腰間的木劍，劍鞘上的“止戈”二字被火光照得格外清晰，“那是百年前的江湖盟會，據說后來內訌散了。”

蘇綰若有所思：“我娘的機關盒里，有張地圖，上面標著個叫‘青萍谷’的地方……”

莫邪抬頭：“血影閣的密檔里提過，青萍谷有座古墓，藏著《止戈錄》。”

凌云握緊了青鋒劍：“那我們去找古墓！把拐孩子的壞蛋揪出來！”

林岳點頭：“此事關乎江湖安危，當義不容辭。”他在小冊子上寫下“青萍谷”三個字，筆鋒剛勁，像刻在石頭上。

云鶴撿起地上的餅，拍了拍灰：“找古墓可以，不過得先送孩子們回家。”他看了看蘇綰，又看了看莫邪，忽然笑了，“你們說，咱們這算不算不打不相識？”

蘇綰挑眉：“誰跟你相識了？我只是要找我娘的線索。”

莫邪罵了句“多管閑事”，卻把自己的餅往云鶴那邊推了推。

凌云拍著林岳的肩膀：“林師兄，你看，咱們四派……哦不對，還有蘇姑娘，正好湊一桌！”

林岳被他拍得一趔趄，卻沒躲開，只是認真地說：“江湖險惡，不可大意。”

火光照著五個人的影子，投在驛站的破墻上，像幅歪歪扭扭的畫。云鶴的木劍靠在墻角，劍鞘與地面碰撞的輕響，混著孩子們的鼾聲，竟比任何誓言都讓人安心。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云鶴忽然指著東方：“你們看，天亮了。”朝陽穿過驛站的破頂，在地上投下道金光，正好落在那枚玉佩上，暖玉瞬間透出淡淡的紅光，像顆跳動的心臟。

“走了。”云鶴扛起最小的孩子，青衫在晨光里飄得像片云，“先送孩子回家，再找古墓——哦對了，凌云，你劍穗又歪了。”

凌云手忙腳亂扶劍穗的功夫，蘇綰忽然輕笑出聲，莫邪別過臉偷偷罵了句“笨蛋”，林岳則在小冊子上寫下：“四月初三，遇云鶴、凌云、蘇綰、莫邪于破驛，共護孩童七人，始知正邪之外，更有人心。”

風穿過驛站的窗欞，帶著遠處鎮子的炊煙味，吹得云鶴發繩上的佛珠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像在念一首沒人聽得懂的詩。而那柄藏著秘密的木劍，正隨著五人的腳步，慢慢走向未知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