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劉道憐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根本不顧及自身，如同離弦之箭猛撲過去。手中的木棍不再是武器，而是成了他身體延伸的、用于宣泄狂暴力量的兇器，朝著那偷襲者的后腰，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搠了過去。

噗！

棍端狠狠搗在腎臟的位置，那偷襲者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身體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沸水燙熟的蝦米，手中的破刀“當啷”落地。

然而，劉道憐動作不停，手腕一翻，木棍順勢向上橫掃，狠狠砸在他的太陽穴上。那人哼都沒哼一聲，軟軟癱倒在地。

血腥的搏殺并沒有持續太久。

劉裕如同闖入羊群的猛虎，雖然丟了自家的柴刀，但還是從地上撿起了一個、不知是哪個倒霉蛋的獵叉。

獵叉所向，非死即殘。他的招式沒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簡潔、最直接、最高效的殺戮本能。每一次揮叉、捅刺、橫掃，都精準地收割著生命，在狹窄的空間里硬生生殺出一片血腥的真空地帶。地上橫七豎八躺倒了七八具殘缺的尸體，墻壁、地面、甚至柜臺上，都潑灑著大片大片刺目的猩紅色血液和灰白色的腦髓。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混合著內臟破裂的惡臭，彌漫在小小的皮貨鋪里，令人作嘔。

剩下的幾個流民，終于被這煉獄般的景象和同伴臨死前凄厲的慘嚎徹底擊潰了斗志。他們臉上瘋狂的紅潮褪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和蒼白。

不知是誰先發出一聲崩潰的哭喊：“跑…跑啊，惡鬼，他們是惡鬼！”

如同驚弓之鳥，剩下的流民再也顧不上什么虎皮，驚恐萬狀地尖叫著，丟下手中的破爛武器，連滾爬爬地朝著鋪子門口亡命奔逃，互相推搡踐踏，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轉眼間就跑得一個不剩，只留下滿地狼藉和刺鼻的血腥。

鋪子里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和傷者瀕死的、微弱的呻吟在回蕩。

劉裕拄著獵叉，叉尖深深陷入地面的泥濘血污中。他胸膛劇烈起伏，額角青筋跳動，汗水混合著濺上的血珠，順著剛毅的臉頰不斷淌下。他迅速掃視了一圈，確認再無威脅，目光才落到靠著墻、劇烈喘息的劉道憐身上。

劉道憐手中的木棍還緊緊握著，棍頭沾滿了紅的白的粘稠之物。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臉上糊滿了血污、汗水和嘔吐物的混合物，只有那雙眼睛，赤紅尚未完全褪去，里面殘留著驚魂未定、后怕，還有一種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看著棍子上那些屬于“人”的東西，胃里又是一陣劇烈的翻騰，他強行咽了下去，只覺得喉嚨里火燒火燎。

“還…還行？”劉裕的聲音帶著激戰后的沙啞，但異常沉穩。

劉道憐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只發出幾聲干澀的“嗬嗬”聲。他用力點了點頭，想抬起手擦把臉，卻發現手臂沉重得抬不起來。

“沒事就好。”劉裕的目光在他身上迅速掃過，確認除了手臂被砸的那一下青紫腫脹，并無其他致命傷口，便不再多言。

他走到一個蜷縮在墻角、被獵叉擦傷大腿正在痛苦呻吟的流民面前。那人正抱著流血的大腿，臉上涕淚橫流，滿是恐懼和哀求。

劉裕的眼神沒有任何溫度，平靜得如同深潭。他蹲下身，沒有多余的言語，手中的獵叉干凈利落地向下一刺。

噗！呻吟聲戛然而止。

那流民身體猛地一挺，隨即徹底癱軟下去。

劉道憐看著阿兄的動作，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狠狠抽搐了一下，但他沒有移開目光。除了嚇破膽的山羊胡掌柜和幾名客人，鋪子里只剩下他們兄弟粗重的呼吸聲。

“搜一下。”

劉裕言簡意賅，拔出獵叉，開始在那些尚有余溫的尸體上翻檢起來。動作熟練而迅速，仿佛在清理自己獵到的野獸。

不過，這也是他們獵殺到的獵物。

殺人，其實和殺野獸，并沒有什么區別。野獸最值錢的，就是身上的皮毛和肉，至于人，則可能有其他收獲。

他從一個流民懷里摸出半塊黑乎乎、不知是什么谷物做的餅子，從另一個腰間解下一個癟癟的、看不出原色的破舊水囊，又從刀疤臉那殘破的衣襟里，翻出幾枚沾著血污的銅錢，還有一小塊用破布包著的、渾濁的粗鹽。

劉道憐看著阿兄的動作，胃里依舊翻騰，但一股奇異的麻木感開始蔓延。他咬了咬牙，學著兄長劉裕的樣子，走向那個被他砸碎天靈蓋的流民。

強忍著強烈的惡心，他用木棍撥開那具尚有余溫的尸體，手指顫抖著伸向對方懷里摸索。觸手是粗糙的麻布和黏膩的汗漬，摸索了幾下，摸到幾根干硬的草根，還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干。

他正要放棄，手指卻在對方腰側一個隱蔽的破布補丁后面，觸碰到一個硬物。

他心中一動，用力將那硬物摳了出來。入手冰涼，沉甸甸的。借著鋪子門口透進來的、渾濁的天光，劉道憐看清了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枚玉佩。

約莫半掌大小，質地溫潤細膩，觸手生涼，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看出是上好的白玉。玉佩被雕琢成一只盤踞的螭龍形態，線條流暢而古拙，螭龍身軀蜿蜒，鱗爪分明，透著一股內斂的威嚴。螭龍環繞的中心，是幾個極其古雅、筆畫繁復的篆字。

劉道憐不識字，只覺得那字跡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莊重氣息。他下意識地將玉佩翻過來。背面，同樣用那種古雅的小篆，清晰地刻著四個字。

他依舊不認識，但那四個字的形態，卻莫名地印入了腦海。

“阿兄，你看這個。”劉道憐的聲音帶著一絲驚疑和急促，他快步走到劉裕身邊，將沾著血污的玉佩遞了過去。

劉裕剛從一個流民身上搜刮完最后幾枚銅錢，聞言立刻接過玉佩。他粗糙的手指抹去玉佩正面的血污，目光落在那盤螭紋和中心的篆字上時，眉頭驟然鎖緊。當他翻到背面，看清那四個小篆時，瞳孔猛地一縮。

“瑯琊王氏？！”劉裕低沉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他猛地抬頭，銳利如鷹隼的目光掃過鋪子里橫陳的尸體，最后定格在劉道憐臉上，語氣凝重，“哪里找到的？”

“就…就那個…”劉道憐指了指被他砸死的那個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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