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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萬丈紅塵也不過是一場忘記

  • 涼風有信
  • 陸涼風
  • 7925字
  • 2025-08-13 13:56:19

1

“應該的,”陸涼風點了點頭,隨即又看了他一眼,同樣把話說得很直白,“把你襯衫袖管撕下來,我要止血,挨了一刀我還是挺疼的?!?

“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拎著醫藥箱的駱名軒醫生走入房中,微微笑著,向坐在床頭的陸涼風打招呼。

聞言,陸涼風抬頭,看著他,就像是看著所有人那樣,眼里依舊平靜無波,只點一點頭致意,“你好。”

駱名軒放下醫藥箱,“來,我看看。”

用醫用剪子剪開她的襯衫袖管,駱醫生眼神掃過這個人的這個手臂,即便身為人民醫生早已見慣生死,但觸及這樣一個女孩這樣血肉模糊的傷口,駱名軒仍是不禁皺了皺眉,“女孩子,就不應該當警察,被人這么打,受這種苦?!?

“也不是,”也不知陸涼風當真是不痛,還是痛得麻木了,旁人只見這個女孩從頭到尾都沒有皺過一下眉,叫過一聲疼,甚至現在,還有力氣反駁駱名軒,“抓人的時候,我也打過人?!?

駱名軒幾乎是無奈地笑了,“陸小姐,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沒有,”她仍然一字一句地答,“我不是一個有意思的人。”

“怎么會,”駱名軒低下頭,著手替她清理傷口:“至少你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從車禍昏迷中清醒之后,失去了部分記憶,卻還有勇氣去和人打架的小姐?!?

陸涼風沒有應答下去。

或許是累了,又或許是天生的不擅言辭。陸涼風擅長的是,隨時隨地的沉默下來,如影隨形的靜默姿態。

曾在這個女孩的長時間昏迷狀態內擔任主治醫生的駱名軒,對眼前此人的沉默寡言簡直是太熟悉了。因此駱醫生也不再多言其他,拿起酒精棉花,低下頭,對她道,“傷口消毒,會有點疼,你需要忍一忍?!?

陸涼風點點頭。

接下去的時間內,自她點頭的這一秒起,一直到駱名軒替她處理好傷口結束,整整一個小時的過程內,她真的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旁人見了,只當這是無妨的小傷;只有駱名軒看得見,因痛感從她額頭滲出滑下的冷汗早已濕透了她的臉頰,也只有他知道,這個女孩的忍,已經到了何種令人驚懼的地步。

駱名軒俯下身,再一次檢查了陸涼風手臂上的繃帶,確定傷口已經不再流血,這才稍稍松了口氣。高度緊張得忙了一整晚,一抬手腕,這才發現竟然已經凌晨三點了。

駱名軒走出主臥室,就看見這間酒店套房的客廳內,付駿正埋頭在文件中,井井有條地在收拾客廳玻璃桌上散落的各種文件。

身為SEC曾經最高執行人唐涉深的特別助理,以及橫跨整個灰色產業鏈的‘風亭’會所的現任執行人助理,隨著連年看漲的可觀工資以外,付駿特助需要應付的突發事件顯然也是連年看漲。大到投資收購,小到警察臨檢,再到黑白兩道的擺平,付駿堂堂一介機械工程系高材生,原本有著技術宅‘畫畫圖紙泡泡妞’的大好前景,如今卻硬是被迫成長為黑白兩道通吃的文武全才。有人品,夠手段,付駿儼然一顆灰色產業鏈上冉冉升起的新星。

駱名軒洗了下手,問道:“他人呢?”

“啊,”付駿溫和地答:“他去處理今晚惹事的那些人了?!?

“親自出面?”

“對。”

“聽說今晚鬧事的那些人也頗有來頭,不容易對付?!?

付駿笑,“怎么可能?!?

駱名軒不明意味地唏噓了好一陣,隨即恍然。也對,在深具SEC背景的‘風亭’面前,還有什么人好顧忌。

駱名軒把自己丟進沙發休息,揉了揉高度緊張后酸痛的太陽穴:“這女孩到底什么來歷???”

付駿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溫和地道:“為什么這么問?”

駱名軒唇角溢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眼簾一撩,聲音透著詭異:“唐信的私人主臥,不是每個女人都進得去的?!?

“夫妻吧,”付駿應答如流,“畢竟他們,也是領過證的夫妻。”

“哈哈?!?

駱名軒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兀自笑了好一陣。慢慢的,笑意漸隱,駱名軒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

“夫妻,嗯?這一位在三年前一手導致SEC差點崩潰的陸小姐,雖說如今失去了關于當年的記憶,但唐信腦子沒壞,當年陸小姐給他設的致命局他忘記了?他因此欠下唐涉深的那么多他忘記了?”

話音剛落,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一個帶無框眼鏡的年輕人緩緩踱步,走了進來。

“各位好?!?

年輕的男人笑容溫和,偏頭一笑時的倦慵之意十分醒目,令他輕易能予人一種錯覺,好似萬丈紅塵予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場忘記。

男人站定,負手微笑,“凌晨三點,討論我的私生活,各位好興致?!?

唐信。

信者,誠也,專一不移也。

這個男人時常予人‘誠、信、雅’的感覺,舒服得令人一見了他淡淡的笑意,就知是唐信無疑。

除了真正了解他的人,比如駱名軒,比如付駿,再比如,唐涉深。

人們常常會無端端相信這樣一件事:斯文有禮且會偏頭一笑的男人,總不會壞到哪里去。

殊不知世有唐信,偏偏是個中好手,懂得如何把一切辣手、凜冽的殺機,都恰恰好放在這偏頭一笑的斯文有禮中。

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這甚至是一件需要天分的事,唐信做到了,所以他是唐信,別的人旁的人,都做不了唐信。

看見他進來了,駱名軒止住了聲音,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站在醫生的立場,給他一個交代,“她沒事了。玻璃碎片刺傷了手臂,這兩天我會定期來給她換藥包扎,你也要小心照顧她,防止破傷風感染。”

“好,”唐信的聲音聽上去簡直比衷心還衷心,“這么晚,我麻煩你了?!?

駱名軒看了他一眼。

明明比起唐涉深那種不可一世的欠揍樣子,眼前這個男人簡直可以說是唐涉深那種反面教材的最好參照系,但不知怎么的,駱名軒每每和這個男人打交道,仍然倍感壓力,能不惹,就不惹。

收拾好醫藥箱,駱名軒起身,掩飾不住的倦意,“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唐信盯著他的背影看了會兒,忽然淡淡地問了一句話,“聽說,你和蘇言分手了?”

話音未落,連一旁的付駿都停了停手里的動作,詫異地望向站在玄關的駱名軒。

“嗯,”倒是當事人完全沒有一絲要隱瞞的意思,點點頭大方承認,“對,分手了?!?

唐信顯然沒什么同情心,既沒拍拍他的肩安慰一句‘哥兒們想開點,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也沒有站在男人的同一陣線對他鼓勵‘男人么!這點痛算什么,女人嘛有的是!’,相反,唐信這作死的,居然一路追問了下去。

“四個月前分的手?”

也虧得駱名軒脾氣好得簡直不正常,竟也答了下去,“嗯。”

唐信點點頭,“原來你也知道了,蘇言喜歡的人是……”

“對,我知道,”駱名軒忽然抬起頭道,“我知道她喜歡的是唐涉深,但我們分手不是為了這個。”

這下子,倒是連唐信都怔了一下。

“自己的女朋友,心里有沒有我,眼里掛心的是誰,其實是有感覺的。之前不說,不分,不是因為舍不得,是因為我喜歡她,所以愿意包容她。”

唐信等著他的但是。

駱名軒笑容漸淡,果然給了他一個轉折,“對我來說,喜歡一個人,是一件重要的事,但是人生中,也還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的。”

唐信了然。

四個月前,正是程倚庭孑然一身失蹤的時間,她走得狠,走得絕,不要任何物,也不要任何人,連唐涉深都不要了。于是,最令唐涉深痛不欲生的事還是發生了,他的妻子離開他,在已有了一個月身孕的情況下。

駱名軒聲音淡淡地,“即使是喜歡的人,我也不能原諒。是蘇言在那一天,言辭間捅出的最后一刀,令唐涉深和程倚庭落得如今這樣的結局。”

唐信偏頭想了想。

其實他挺想說一句,那一對夫妻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其實都是作死的,就算蘇言有不對的地方,但和唐涉深和程倚庭這一對作死的程度一比較,就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

當然啦,這種欠揍的話,唐信放在心里想想就可以啦,他還沒有笨到去說老板的壞話……

一旁的付駿沉默了下,收拾好文件,出聲打破沉默,對唐信道,“總監,今天的資料都在這里,沒事的話我也先和駱醫生一起走了。”

唐信點頭,對他笑了下,“好,麻煩你。”

駱名軒忽然意味不明地調笑起來,“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來,唐信,恭喜你高升。”誰都知道,四個月前,自程倚庭帶著身孕失蹤以后,唐涉深隔天就透過媒體宣布無理由休息,SEC最高執行代理人這個位子,由唐信全權接手。

唐信也不知是沒有聽出這一句話中的微諷之意還是故意避而不見,微微笑著接下他的話,“哪里,都是為老板做事而已?!?

這個男人說話做事,簡直是滴水不漏。駱名軒像是倦了,不再辯駁下去,只對他講,“唐信,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唐信負手,微笑在聽。

因為他知道,駱名軒一定會講下去。

“古龍寫江湖,寫出一位名動江湖的天下第一美人,專以美色誘惑男人為她效力,明明是仙子,卻專帶男人下地獄。”

唐信笑意不改,“你多慮了,陸涼風沒有那種美色。”

“可是她卻一樣誘惑到了你。”

2

駱名軒和付駿離開良久,唐信依然定定地站定在客廳里。夜色里,那一雙隱在鏡片背后的眼,勿說是恰當地控制了情緒,他根本是連情緒都沒有。

“出來吧?!?

他忽然這樣說。

陸涼風也真的就從一旁的主臥室中走了出來。赤手空拳,單打獨斗,受了傷的手臂裹著厚重的繃帶。

唐信轉身,向她望去,笑意不變。

“聽到多少?”

“從頭到尾。”

“啊,這樣?!?

寒夜靜謐,這個男人連聲音都似含著一絲幽冷,夫妻一場,而他竟連笑容都分明是不帶余情的。

然而當他看見她手臂上厚重的繃帶,仍是不自覺地垂了垂眉,隨即調整了呼吸,隱去了背后緊握雙拳的那一瞬間駭意。

他忽然走向她。

然后環住她的肩,對他道,“有傷在身,還是去床上躺著比較好?!?

陸涼風沒有動,看了一眼他環在她肩頭的手。

“啊,對,我忘記了,”唐信像是恍然想起來什么,“你說過我們之間不能有親密行為……”

陸涼風稍稍松了一口氣。

——還好,他記得他們的約定,她的預感是對的,他是會遵守約定的君子。

然后下一秒,唐信忽然慢悠悠地說完后面半句話:“……但是我不打算改。”

陸涼風剛松的一口氣猛地又提了上來!

——君子個屁!

陸涼風巧妙地閃了個身,輕而易舉地掙開他的手。

她根本是連質問都沒有的,唐信看著這個人的背影,看見橙黃色的燈光將她的身形拖成一個暗影,他就心想怎么會有女孩子連暗影都拖得那么鋒利。

然而就當唐信走過去俯下身,想查看她的傷口時,她卻用輕描淡寫的幾個字令他明白了,陸涼風最鋒利的豈止是暗影,根本是她整個人才對。

“你可以不用關心我的,”她說:“反正我和你之間的婚姻關系,是假的。”

很難形容唐信這一瞬間的心情。

當年她用盡手段,使他落入陷阱,使他愛上她,上演一場美人計的經典劇情,奈何經典反轉,兩敗俱傷,他失去了尊嚴,她也失去了屬于兩個人的記憶。

唐信抬手摸了摸胸口,仔細感受了下心里升起的那一股‘老子被人嫖了還不認賬’的微妙與復雜心情。

唐信嘆了口氣:男人不易做啊。

唐信笑笑,放開了她。

他在一旁的沙發上落座,“剛才駱名軒說的話,希望不會困擾到你?!?

陸涼風的回答永遠言簡意賅:“不會?!?

“你沒有問題問我么?”

“沒有?!?

“但是我有?!?

陸涼風終于引起了些注意,抬眼看向他。

唐信偏頭一笑,自有風情暈開暗夜的光,“我想問你的是……你的失憶,究竟是真,是假?”

這是一個十分偏鋒的男人。

看似溫文,實則辣手。

只有這樣的男人才問得出這樣一句單刀直入的話,一刀砍下,算不上多大的恨,談不清多深的仇,但動人心魄卻是一定有了,而且其破勢其深意,往往不是普通人應承得了的。

陸涼風是例外。

經歷過太多的女孩,總是會成長為一種名為‘例外’的生物。

她沒有回答,連聲音都沒有,只是忽然笑了一下。

就是這樣一下的笑意。

淡淡的倦意,鋪鋪張張地就彌漫了開來,只有見過的人才會明白,這是一種什么都沒有、只剩下情懷的笑意。

男人可以對女人有抵抗力,但對一份這世上并不多見的情懷笑意是否也能有抵抗力,就十分難說了。

畢竟憐惜二字,是男人的本性。

至少,唐信是這樣。

他忽然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似在竭力壓制一些莫名的欲望,然后緩步走過去,走到她面前,俯下了身。

“你可以不必回答這個問題,”他靜靜地說:“我只想你知道,時至今日陸涼風不記得唐信也沒有關系?!?

她倒是有些詫異,興起些興趣追問了一句,“理由呢?”

男人沒有回答。

像是一種默契,她可以不必回答他的問題,那么他同樣也可以。這不叫兵不厭詐,這叫禮尚往來。

他對她微微笑了一下。

同樣是淡色的倦意,還有一絲清幽的意興。這當下他竟還有興致分神想了下,若用這姿色笑意來算計的話,不知是她的情懷更甚,還是他的意興更濃?

“與其費時間討論我和你之間的關系,不如關心眼前的事,”唐信落落大方地換了個姿勢,三言兩語,把話題轉換:“今晚對你動手的人,你有興趣知道么?”

“沒有。”

“他傷了你。”

“我也傷了他?!?

“他傷你傷得較重?!?

“殺人者人恒殺之。這些小傷,我擔得起?!?

意興闌珊。

能把這件事做到極致的人,這天下僅此陸涼風一人,她是連受傷這回事都沒有興趣去予人算清楚的。

幸好,唐信也是這世間半真半假的高手,他摸了摸胸口,似有心傷跡象然而眼里卻是半分傷意都沒有的,“陸涼風,為你擔心,實在是一件很考驗男人自尊心的事啊?!?

陸涼風瞥了一眼,眼風掃過去。

“不必。”

她一字一字對他道:“在醫院醒來后我就對你說過,你有你的帳要算,我有我的血要洗。我們之間的聯手關系,是這樣的就足夠。其他的,我不需要。”

這樣的女孩子。

這般硬氣,偏是要在這世間的傾城女子與驚艷姿色之間,以自身鋒利殺出一條血路。

唐信起身,走向她。

“知道么?失去記憶前的你,非常不可愛;至于現在失去記憶后的你……”他彎下腰,語氣何其溫柔,令人錯覺是情話:“……才讓我明白,之前的陸涼風還是非??蓯鄣摹!?

說完,他直起身體,舉步離開了臥室。當一聲輕微的關門聲落下時,唐信垂下了眼簾,看了看自己一直插在褲袋未抽出的左手。

一道深色的傷痕。

是在數小時前,他一邊接著電話得知陸涼風在風亭和人動手出事,一邊下車反手關車門,當聽到她落了下風被人打時,他一不留神,關車門時連自己的手都忘了抽,就這樣重重傷到了手。

唐信笑笑,重新垂手藏入陰影下,姿勢孤絕如埋葬一個秘密。男人對著緊閉的房門說了一句話,是嘲諷,更是清醒。

“……也對,不記得有不記得的好?!?

世上太多事,記得太清楚、太分明、太黑白,反而會很難過、很悲傷、很痛苦。

這樣的記憶,有他一個人承受就已夠了,能少一個人的記得,都是好的。

當‘風亭’現任管理人韓慎看到凌晨的吧臺邊坐著的身影赫然是唐信時,連一向淡然處事的韓慎也忍不住詫異地揚了揚眉。

“這種時間點,你怎么在這里?”

唐信抬眼,一見是昔日下屬兼好友,隨即笑了。支起手腕微扶著下頜,反問,“不然我該干什么?”

“睡覺啊。”

吶,我們韓慎同學不愧是本行本業出淤泥而不染的杰出代表,明明從事的是灰色產業,走的生活路線卻是端端正正的良民路線。早起早睡,工作生活兩不誤,了解的人明白他是風亭的掌事人,不了解的人上下一打量這青年,活脫脫就一副莊稼漢的樸實形象啊。

“別喝了,快回去休息吧。”

唐信置若罔聞,隨手一把拉他坐下,“韓慎,做人不能像你這么無趣?!?

韓慎輕輕推開面前的酒杯,“工作時間,我不沾酒?!?

“私人時間也不見得你會沾啊?!?

韓慎一想,也是啊。隨即又想,這家伙什么時候把自己的私生活摸得這么透了?!

正想勸他一兩句,冷不防看見一個黑色襯衫黑色西服的男人從里間VIP包廂里走了出來,直直走向唐信,俯下身,低聲向他耳語:“再繼續的話,今晚那兩人的身體怕是熬不住了。”

唐信抬手抿了一口冰酒,“他們用哪只手打的陸警官?”

“監視器上顯示,是左手?!?

“好,那就廢左手。廢掉兩只手,我就住手?!?

“明白了。”

黑色西服的人得到指示,匆匆離去了。

唐信轉頭,只見一旁的韓慎:“……”

唐信捏了捏他的臉,“你這是什么表情?”

“唐信!你派人在做什么!”韓慎回神,猶如屁股上被安了彈簧一樣陡然跳了起來,“你有沒有搞錯?!你知道你剛才在說什么嗎!”

“我知道,”唐信笑笑,“就是知道,我才做的。”

這世上有一種男人,予人的感覺是酒意三分醉三分醒,懂得在美和艷之間以微之又微的醉意使人防不勝防,且這種薄醉不常見,賣少見少,猶如燈火長街的盡頭一閃而過的那一尾及地的長袖,水袖一揚便是精致而危的風情。

唐信微微垂眼,看了一眼握住酒杯的左手上被車門重擊后留下的那一道清晰紅痕,想起今晚陸涼風對己對他的不關心與不在乎。唐信喝了一口酒,唇間飄出幾個字,“有些帳,她懶得算,我算?!?

話音未落,長廊的盡頭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哀嚎聲。韓慎閉上眼,他不是第一天認識眼前這個男人了,他明白唐信的做事方式是如何險峻如峭壁。

“唐信,”韓慎的表情很是有些勸誡在里面,“你現在已經不是‘風亭’的唐信了,你是要替唐涉深撐起整個SEC的執行人?!?

“所以呢。”

“所以有些事,你原本可以做,現在已經不可以做;對比唐涉深,你明白他比你多的是什么嗎?”

“嗯?”

“余地?!?

韓慎看著他,聲音如清冷溪水流淌在月夜山澗清輝下,“唐涉深的行事作風看似趕盡殺絕,但在一些關鍵性的轉折處,他十分懂得如何留足余地。”比如當年對待衛朝楓這個人,明知是敵,唐涉深卻留了余地,大手筆的余地,攻心為上,方將原本的敵人變成了自己的兄弟。

說完,韓慎起身欲走向包廂,阻止里面正在進行的殺戮。

卻冷不防被唐信一把拉住了手臂。

“你說的,我懂,只不過……”他放下酒杯,眼里分明閃爍著醉態的笑意,“事關陸涼風,我沒有余地可談?!?

韓慎瞪了他一會兒,仰天嘆了一口氣。

看來他剛才那一段老頭子般的叨叨念,完全沒有起到啟發教育的先進性作用。對于唐信這種心智早已發育完全的男人,什么引導性教育簡直是狗屁。

“好吧,就當我剛才那些話沒說,”韓慎簡直是痛心疾首了,“可是你好歹也該算一算是為誰沒有余地。陸涼風?唐信,你到底明不明白她是什么人?”

“我明白,”唐信答得一點猶豫都沒有,“她是她父親聯手暗地的勢力用來對付SEC的臥底?!?

韓慎不得不提醒他,“當年SEC機密外泄而受重傷,陸涼風臥底事敗,她父親攜款逃離出境,你追至不及,是誰向陸父通的風報的信,你也該明白吧?”

唐信笑笑,沒有回答。

這是一段不長的沉默,訴說的卻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我明白,”半晌,他才意興闌珊般地應了句,“是陸涼風?!?

就在當年,就在他開車追去堵截背后策劃者之一的陸父時,卻硬生生被陸涼風截斷了去路。她是不惜以制造一場車禍的代價,硬生生博取了他最后的不忍,當他抱起地上流血的她,倒轉車頭開向醫院的方向時,他就明白,愛過恨過,他還是因這一個陸姓女孩而失去了,最后這一個將兇手捉拿歸案的機會。

韓慎扶額,“從陸涼風在醫院清醒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問過你,為什么還要把這個人留在身邊?!?

唐信避而不談,只是笑,“我有我的打算?!?

“哎,你……”

韓慎還想勸他幾句,比如‘世上女人何其多,何必吊死這一棵’,唐信卻先比他快一步開口了。

“韓慎,”他叫了他一聲,聲音很低,卻穩:“其實我很清楚,我和她之間的時間,只有那么多了?!?

韓慎一時倒是有些怔住。

唐信微微笑了下,有種比清醒更清澈的神色在里面,“我欠下唐涉深些什么,我清楚;陸涼風欠下我些什么,我也清楚;我不用她還她欠我的,但我一定會還我欠唐涉深的。人生里總有些事,是比較不從容的,譬如這件事就是。因為心里已經清楚將來的結局會是怎樣一個模樣,所以過程會如何反而不那么重要了。過程里的兩個人能快樂一點是一點,我手里的感情,能用一天是一天,反正最后,這些快樂這些感情都會是沒有的。”

這是一個活得比任何人都清醒的男人。

受過傷,傷得還很重,再入世,性和情都會變得較尋常人來得更薄一些。

“江湖有江湖的辦事規矩,圈子有圈子的游戲規則,對方既然先下了重手,即使兩敗俱傷,彼此停戰,也不妨礙三年后我要討回那筆帳。不是我趕盡殺絕,而是這種回敬的方式,從楚漢相爭,就已經傳承下來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何其淡,淡得令人錯覺他不過是在閑談別人的故事,他的右手甚至還戴著佛珠手串,紫檀的馥郁氣息幽幽襲來,他身上的清幽平和與他方才話語間的招招殺勢形成一瞬間的落差,令人恐懼,懾人心魂。

“你啊,”韓慎張口,方才覺得喉嚨口已有些微微的沙啞,“我還以為,常年喜歡戴佛串的人,心會變得軟些?!?

唐信笑了,不以為意地揮揮手,“德川時代的天海僧正說過,真正的佛法應該面對每一次重大痼疾,都能應付自如,或除之,或治之。若適逢亂世,只能以武力來對抗武力,已然如此,也無妨。”

韓慎無語。

看著眼前這個溫溫和和的男人,看著他手腕上幽靜清寂的佛串,聽著走廊盡頭因他一聲令下而傳來的聲聲痛感哀嚎,韓慎忽然有一種悚然的感覺:仿佛眼前這個男人體內暴力的本性沉睡多年,如今,正一分一秒在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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