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祠堂夜議
- 仙籍世襲制:族運即天命
- 空潭印月
- 2327字
- 2025-08-27 00:03:00
祠堂沉入一種黏稠的、令人呼吸困難的死寂。
“鎮靈匣”投下的猩紅光芒一如既往,將每個人臉上絕望的紋路刻得更深。
顧厭昏睡在父親懷中,丹田處那“黃金瘤”的搏動微弱卻固執,如同寄生于此的第二顆心臟。魂契儀幽藍的光幕上,各項數據在低值區間艱難徘徊,唯一的“好消息”是那F-級廢靈根構成的天然枷鎖,依舊死死限制著胚胎的貪婪,將爆體的高風險壓制在一個“相對可控”的范圍內。
但這“可控”,代價是全族靈魂的持續枯竭和顧厭心智的緩慢侵蝕。
日供的陰影尚未以實質性的方式再度降臨,但那冰冷的數字——每日五縷靈氣——如同懸頸之刃,寒氣早已浸透每個人的骨髓。
在一片壓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聲中,一位蜷縮在陰影里的老族叔,忽然動了動。他干裂的嘴唇哆嗦了幾下,發出砂紙摩擦般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算……就算厭娃子命硬,扛住了這鬼東西……”他枯槁的手指顫抖地指向顧厭的方向,“以后呢?”
他的聲音不大,卻在死寂的祠堂里異常清晰。
“我們顧家……還能有什么以后?”旁邊有人麻木地接口,語氣里沒有疑問,只有陳述。
老族叔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掃過一張張灰敗的臉,最后落在顧厭身上,那眼神復雜得難以形容,混雜著絕望、一絲殘余的慈愛,以及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
“難道……就讓他……像他叔一樣,哪天也消失不見,去黑礦坑里給人當奴工,吸干最后一滴血,換幾塊嚼不動的靈石回來?”他說出了那個所有人心知肚明卻不敢觸碰的禁忌。
顧伯山的身體猛地一僵,抱著顧厭的手臂下意識收緊了。蘇婉則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嗚咽,將臉埋進兒子散著灰白發絲的頭頂。
黑礦坑。那是修真界最底層的血肉磨盤,是靈根盡廢、走投無路的修士最后也是最短的歸宿。進去的人,從未有能出來的。
“不然還能怎樣?”另一個聲音響起,帶著認命般的疲憊,“我們這等人家,靈脈股份快沒了,全族背著一屁股還不清的靈根貸,厭娃子身上還掛著這么個吞金噬命的瘤子……除了黑礦坑,還有什么地方能換靈石?”
“有。”
老族叔猛地吐出這個字,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斬釘截鐵。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從牙縫里擠出那個遙遠得如同神話傳說般的名字:
“……‘華清道院’。”
四個字落下,祠堂里出現了片刻絕對的凝滯。
仿佛這不是一個名字,而是一道驚雷,劈得所有人魂靈出竅。
隨即,一片壓抑不住的、帶著荒謬和嗤笑的騷動如同潮水般蔓延開來。
“華清道院?七叔公你瘋了嗎?!”
“那是108強族嫡系子弟才能踏足的地方!我們連給人提鞋都不配!”
“入門測的薦書你知道要多少靈石嗎?把我們全族拆零碎了賣都湊不齊一個零頭!”
“厭娃子現在這樣……五歲,F-靈根,丹田里還揣著個不定時炸彈……送去華清道院?怕是連門口那對看門的石獅子都通不過靈根檢測!”
嘲諷、苦笑、絕望的駁斥……聲音越來越高,帶著一種被荒謬感刺痛后的激動。
華清道院。
那是云端之上的存在,是仙界未來掌權者的搖籃。它的名字與顧家此刻的絕望和泥濘,隔著無法逾越的天塹。
提出這個建議的七叔公,臉上卻沒有絲毫玩笑的神色。
他深陷的眼窩里,那點渾濁的光反而因為眾人的激烈反應而亮了些許,那是一種被逼到極致后、不管不顧的瘋狂。
“黑礦坑是必死!進去就化成灰了!”他猛地提高音量,干瘦的胸膛劇烈起伏,“華清道院……至少……至少是個念想!是個路子!”
“那是做夢的路子!”一個中年族人紅著眼睛吼道,“我們連做夢的資格都沒有!”
“資格是用靈石鋪出來的!”七叔公嘶聲反駁,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魂契儀,“厭娃子現在不一樣了!他丹田里那東西……那是個金丹胚胎!就算長得慢,它也是個金丹!萬一……萬一將來……”
“萬一什么?萬一它能被養大?拿什么養?拿我們全族最后這點魂渣子嗎?”有人尖刻地打斷他,“就算……就算天塌下來真有萬一,養大了,那東西也是司馬家的!契約上寫得明明白白!我們只是‘培養皿’!到時候司馬家一句話,連人帶丹一起收走!我們屁都撈不著!還得倒貼進去全族的命!”
這話像一盆冰水,狠狠澆熄了七叔公眼中那點不正常的狂熱,也澆得所有人透心涼。
是啊。契約。那卷金色的、沾著血的金科玉律。他們付出一切,只是在為他人做嫁衣。華清道院?就算傾家蕩產把顧厭送進去,最終得益的,也只會是司馬家。顧家,連做棋子的資格都沒有,只是墊腳的泥。
激烈的爭論像忽然而起的野火,燒了片刻,便迅速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熄滅了。
祠堂重新沉入死寂。比之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剛剛燃起的、哪怕荒謬無比的念頭被徹底掐滅,帶來的不是平靜,而是更徹底的虛無。
黑礦坑是看得見的墳墓。
華清道院是摸不著的幻影。
無論選哪條,都是死路。
顧伯山始終沉默著。他聽著族人的爭論,看著他們眼中燃起又熄滅的光,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他低頭,看著兒子昏睡中依然痛苦蹙起的小眉頭,看著那丹田處微微凸起的異物。
他能感覺到,那東西在緩慢地、持續地吸收著周圍稀薄的靈氣,甚至包括顧厭本身微弱的本源,也包括通過魂契鏈絲絲縷縷傳遞過來的、全族殘存的靈魂力量。
它就像個無底洞。
而他們,連填滿這洞口的邊角料都快沒有了。
“都別吵了。”一位始終不曾開口的族老嘶啞的聲音響起,帶著無盡的疲憊。
“華清道院……以后誰也別再提了。”他閉上眼,聲音里沒有一點波瀾,“那不是我們該想的路。”
他頓了頓,再開口時,每個字都像是從深淵里撈出來的,冰冷而沉重:
“想想明天……那五縷靈氣的日供,怎么辦。”
現實的重錘,再次狠狠砸下。
剛剛關于“未來”的短暫爭執,像一個蒼白而諷刺的笑話,消散在濃稠的絕望空氣里。
會議結束了。
沒有結果,只有更深的絕望。
族人們默默地蜷縮回各自的角落,像一群等待最終審判的囚徒。沒有人再看顧厭。
希望不曾來過。
幻滅之后,是徹骨的寒。
只有墻角那臺利息計算器,依舊忠誠地、冰冷地記錄著時間的流逝,以及不斷累加的債務。
“咔噠。”
倒計時:-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