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銳思賽車場的空氣比往日多了一絲不尋常的躁動。一輛黑色的保時捷Panamera行政加長版,以一種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優雅姿態,緩緩停在了維修車間門口。
車門打開,走下來一位西裝革履、氣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正是國內頂尖汽車集團的高管,江志鵬。而跟在他身后的,則是一位身穿專業賽車服,身材高挑,扎著利落馬尾的少女——江月。
她摘下頭盔,露出一張精致而驕傲的臉。她的目光快速掃過這個塵土飛揚的賽車場,眉頭不自覺地微微蹙起。這里的一切,都與她所熟悉的、由歐洲專業團隊維護的私人賽道相去甚遠,顯得那么“草根”。
“老藍!我可是找了你好半天!”江志鵬看到從車間里走出來的藍建軍,臉上立刻露出了熱情的笑容,快步上前,給了他一個用力的擁抱。
藍建軍看到來人,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志鵬!你這個大忙人,怎么有空到我這破地方來?”
“什么破地方!這才是真正玩車的地方!”江志鵬拍了拍藍建軍的肩膀,目光落在他那條不太利索的腿上,眼神里閃過一絲惋惜,但很快便被笑容掩蓋,“聽說你在這兒當起了掃地僧?正好,我們家這丫頭最近練漂移遇到了瓶頸,非要來找你這個當年的‘彎道王’指點指點。”
藍建軍笑了笑,看向江月,眼神里充滿了長輩的慈愛。“小月都長這么大了,越來越漂亮了。想當年你剛出生的時候,才這么一小點。”
江月禮貌性地喊了一聲:“藍叔叔好。”但語氣疏離,眼神里帶著一絲審視。她知道藍建軍,父親口中那個技術高超但“不識時務”的前同事。在她看來,藍建軍的落魄,正是“失敗者”的寫照。
“對了,”江志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來,“老藍,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小月和你們家布布剛出生那會兒,咱倆喝多了,還開玩笑說要給他們倆定個娃娃親?說以后兩家親上加親,一個造車,一個開車,壟斷中國賽車界!”
藍建軍聞言也笑了起來,擺擺手:“都是當年的醉話,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爸!”江月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羞憤,“你胡說什么呢!”
“娃娃親”這三個字,像一根針,狠狠地刺中了她內心最高傲、最敏感的那根神經。她,江月,未來的F1女車手,怎么可能和那個“失敗者”的后代扯上任何關系?那個因為交不起學費而被迫從ISB退學的藍布布?這簡直是她人生履歷上最大的污點和笑話!
就在這時,一個清瘦的身影從維修車間后面的模擬器室里走了出來。藍布布剛跑完一圈斯帕,準備出來透透氣,正好聽到了這番對話。
他看到了江月,也看到了她臉上那毫不掩飾的抵觸和厭惡。
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了。
藍布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對他而言,所謂的“娃娃親”,不過是父輩酒后的一個玩笑,他從未放在心上。他只是平靜地對江志鵬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轉身,準備回模擬器室。
他的這種無視,在江月看來,卻是另一種形式的羞辱。就好像在說:你拼命想要撇清的關系,我根本就不屑一顧。
“站住!”江月脫口而出。
藍布布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眼神里帶著一絲疑問。
江月被他那平靜的眼神看得一陣語塞,她咬了咬嘴唇,將滿腔的怒火,都發泄到了即將開始的練習上。“藍叔叔,我能用一下賽道嗎?”
“當然,去吧。”藍建軍溫和地說。
江月戴上頭盔,不再看任何人,徑直走向了那臺早已從拖車上卸下的、她的專屬座駕——一輛熔巖橙色的保時捷718 Cayman GT4 Clubsport。
引擎啟動,水平對置六缸引擎發出的獨特轟鳴聲響徹賽道。江月駕駛著賽車,沖入了賽道。
她需要發泄。她要把所有的不甘、憤怒和被那樁可笑“婚約”帶來的羞辱感,都通過輪胎,狠狠地碾壓在滾燙的柏油路面上!
第一個彎,她以一個極其激進的速度切入。第二個彎,她在彎心給出了遠超輪胎極限的油門。車尾開始不安分地滑動,但她憑借著高超的技術,迅速反打方向,將車身救了回來。
維修區旁,江志鵬和藍建軍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凝重。
“這丫頭,今天情緒不對。”江志鵬皺起了眉。
“心亂了。”藍建軍一針見血,“開賽車,最忌諱的就是心亂。她的節奏,全亂了。”
話音未落,賽道上最驚險的一幕發生了。
在一個高速的S彎里,江月為了做出一個更漂亮的漂移動作,在第一個彎的出口,猛地一打方向,試圖用鐘擺效應強行讓車身進入反向的漂移姿態。
這是一個極其高階且危險的動作。職業車手,也只會在絕對有把握的情況下才會嘗試。
而心煩意亂的她,顯然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這臺賽車的極限。
“嗡——!”
賽車的車尾,以一個遠超預期的角度橫掃出去。她慌亂地反打方向,但已經太晚了。車輪徹底失去了抓地力!
那臺熔巖橙色的保時捷,像一個失控的陀螺,在賽道上高速旋轉著,筆直地沖向了外側的水泥墻!
“小月!”江志鵬發出一聲驚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灰色的閃電,從保時捷身后里猛地竄了出來!
是“灰色幽靈”!
藍布布作為陪練,一直緊隨江月身后。他目睹了江月失控的全過程,大腦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
他沒有踩死剎車,因為他知道,那樣根本來不及。他在腦海里飛速計算著保時捷的旋轉速度、軌跡和碰撞點。
就是現在!
藍布布猛打方向,同時一腳油門到底!
“灰色幽靈”的后輪瘋狂空轉,車尾以一個夸張的角度向外甩出,整臺車以一種近乎與保時捷平行的漂移姿態,沖了過去!
他的目標,不是攔住那臺保時捷,而是……推它一把!
在兩臺車即將接觸的瞬間,藍布布精準地調整著油門和方向,讓“灰色幽靈”的車頭,輕輕地、但又恰到好處地,撞在了保時捷旋轉中的車尾側后方。
“砰!”
一聲悶響。
這個看似輕微的碰撞,卻像打臺球時的借力打力,瞬間改變了保時捷的旋轉軸心和前進方向。
失控的保時捷,在“灰色幽靈”的“助推”下,旋轉著擦著水泥墻的邊緣滑了過去,最終有驚無險地停在了緩沖區里。
而藍布布,則在完成撞擊后,迅速回正方向,一個漂亮的原地掉頭,將“灰色幽靈”穩穩地停在了賽道中央。
整個救援過程,從啟動到結束,不超過五秒。那是一次將車輛動態、物理學和人類反應速度結合到極致的、神乎其技的表演。
賽道邊,一片死寂。
江志鵬張著嘴,忘了呼吸。藍建軍的眼神里,則充滿了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
保時捷里,江月摘下頭盔,臉色蒼白,驚魂未定。她看著不遠處那臺灰色的、不起眼的寶馬E90,以及那個緩緩從車里走下來的、清瘦的身影,大腦一片空白。
她被救了。被那個她最看不起的、最想撇清關系的“失敗者”,用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從一場嚴重的車禍邊緣,給拉了回來。
當晚,江月找到了正在收拾工具的藍布布。
“今天……謝謝你。”她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情愿。
“不客氣。”藍布布沒有抬頭,繼續擦拭著手里的扳手。
這種冷淡的態度,再次激起了江月的傲氣。她深吸一口氣,說:“我聽說了,下周六,你要去范崎路比賽?”
藍布布的動作停了一下,抬起頭。
“那種低級的街頭比賽,我本來不屑于參加。”江月的下巴微微揚起,恢復了她慣有的高傲,“但是,為了解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我決定也去。”
她看著藍布布,一字一頓地說:“我和你比。就在范崎路。如果你贏了,今天的事,我欠你一個人情。如果我贏了……”
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我不管我爸和你爸當年說了什么,從今以后,你和你的家人,不許再提那件可笑的‘娃娃親’!你和我,徹底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