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范崎路幽靈”的傳說，插上了互聯網的翅膀。

周一的清晨，當藍布布走進教室時，他立刻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氛圍。空氣中不再是往日那種沉悶的、被考試壓力籠罩的死寂，而是多了一絲興奮和竊竊私語。好幾個男生聚在一起，對著手機屏幕指指點點，時不時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

“臥槽，這走線太牛逼了！”“你看這個彎，是漂移過去的！這車還是個后驅老寶馬！”“這哥們誰啊？太神了！”

藍布布面無表情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知道他們在看什么。昨晚李剛那幫人里，肯定有人把行車記錄儀的視頻傳到了網上。

他對此毫不在意。那些網絡上的驚嘆和崇拜，對他來說，就像教室窗外的麻雀叫聲，與他無關。他拿出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戴上耳機，將自己與外界的喧囂隔絕開來。他的世界，只有眼前的習題和腦海里關于ECU的新算法。

“喂。”

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藍布布抬起頭，看到了蘇薇那張寫滿了好奇的臉。她今天沒有穿機車皮衣，而是一身干凈的校服，但那股又酷又颯的氣質卻絲毫未減。

“那個視頻，是你吧？”蘇薇壓低了聲音，眼睛亮晶晶地，像發現了寶藏。

藍布布看了她一眼，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默默地把視線移回了習題冊上。

“別裝了！”蘇薇卻不依不饒，她用手肘碰了碰藍布布的胳膊，“行啊你，藍布布，真人不露相啊！漂移過彎秒殺AMG，最大功率達421馬力，峰值扭矩500牛·米，超越部分超跑。可以啊！比我騎摩托還帥！”

她的語氣里，不再有之前的嘲諷和不屑，而是多了一種發自內心的、棋逢對手般的欣賞。這個悶葫蘆，原來不是無趣，而是把所有的有趣，都藏在了一臺破舊的寶馬車里。

藍布布皺了皺眉，往旁邊挪了挪，用行動表達了他的拒絕。他還是覺得蘇薇很吵。

蘇薇撇了撇嘴，沒再自討沒趣。但她看著藍布布的側臉，眼神卻愈發有趣了。這家伙，就像一個謎，越是想靠近，就越是發現他周圍籠罩著一層看不見的力場。

放學鈴聲響起，藍布布像往常一樣，第一個走出教室，準備去車棚推他的電動車。

然而，當他走到校門口時，卻被幾個人影攔住了去路。

李剛和他那幾個“鬼火”兄弟，正斜靠在校門口的墻上，一臉不善地看著他。李剛是順義國際學校的超跑俱樂部成員，仗著家里有錢，常常欺負家境一般的學生，當時藍布布家庭只能算中產加上學習好，平日里沒少受這幫小子的譏諷。那臺貼著電光金屬紫的AMG A45 S就停在不遠處的路邊，像一頭伺機而動的野獸，引得路過的學生紛紛側目。

“小子，挺狂啊。”李剛走到藍布布面前，嘴里叼著煙，眼神里充滿了屈辱和憤怒。昨晚的視頻，讓他成了整個京城車圈的笑柄。一個開著頂級小鋼炮的富二代，被一輛破舊的老寶馬在山路上秒殺，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藍布布停下腳步，平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別他媽跟我裝啞巴！”李剛被他那淡漠的眼神激怒了，“山路上那次，算你運氣好！我車沒調好！敢不敢再比一次？”

“沒意思。”藍布布吐出三個字，繞過他就想走。在他看來，這純粹是小孩子過家家，浪費時間。

“你怕了？”李剛身后的一個小弟叫囂道。

“就是！不敢比就直說！慫包！”

藍布布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這些低級的激將法，對他毫無作用。

眼看藍布布就要離開，李剛急了，他猛地掐掉煙頭，吼道：“站住！這次不是瞎跑！是正經的局！”

藍布布終于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

李剛見狀，以為他有了興趣，立刻擺出一副“圈內人”的架勢，清了清嗓子說：“下周六晚上，范崎路，從山腳的咖啡館到山頂的觀景臺，計時賽！誰輸了，誰就以后別在范崎路出現！”

藍布布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這種以地盤為賭注的幼稚游戲，他提不起半點興趣。

“我說了，沒意思。”他再次轉身。

“有獎金！”李剛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

這句話，像一道無形的鉤子，終于勾住了藍布布的腳步。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第一次正視李剛，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

李剛看到他的反應，心中暗喜，知道自己抓住了重點。他刻意提高音量，好讓周圍看熱鬧的人都聽見：“這不是小孩子打架！這是我們圈子里的規矩！大家湊了個彩頭，贏的人，拿走全部！五千塊！”

五千塊。

這個數字，像一顆子彈，精準地擊中了藍布布心中最柔軟、也最脆弱的地方。

五千塊，對以前的他來說，可能只是一雙限量款球鞋，或者一頓和朋友聚餐的飯錢。

但現在，這五千塊，可以給母親那空空如也的錢包里，添上一筆不菲的家用；可以……給“灰色幽靈”換一套更好的輪胎，或者一套性能更強的剎車片。

他那顆因為駕駛而獲得片刻安寧的心，第一次，被現實的重量，狠狠地拽了一下。

他討厭李剛，討厭這種無聊的紛爭。但他無法討厭這五千塊錢。

“怎么樣？敢不敢來？”李剛見他沉默，得意地追問道，“一句話，是爺們就應戰！”

遠處的蘇薇，也停下了腳步。她抱著胳膊，靠在自己的杜卡迪旁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她很好奇，這個連兩百塊紅包都懶得給的“怪人”，會如何選擇。

藍布布的目光，掃過李剛那張寫滿挑釁的臉，掃過他身后那臺浮夸的AMG，最后，落在了遠方，那片被晚霞染紅的天空上。

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他只是看著李剛，平靜地問了一句：

“現金，還是轉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