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春芳樓。

聽著樓下傳來的靡靡淫亂之聲，急匆匆躲入青樓的葉妍心生不悅，皺起眉頭。

在房間墻壁貼好幾張遮掩人身氣息的符箓，葉妍脫下衣物，扯下面紗，邊感知窗外神氣流轉(zhuǎn)波動，邊皺眉問道：

“紅玉前輩，為何陸言沉能在短短幾日進步如此神速，竟然能和我抗衡？”

“而且，我發(fā)覺他好像也是練氣、御妖雙途雙修？”

葉妍手指上的樸素戒指閃過一抹雪白光芒，隨后一道虛幻透明，卻又凝練如實質(zhì)的縹緲人影飄蕩而出。

縹緲人影周身散發(fā)著淡淡的金色光芒，一襲金黃柔順的長發(fā)隨意散在身后。

這人影睜開一雙靈動非常的眼眸，開口便是一股空靈清透的悅耳嗓音：

“你說的那人，的確是雙修練氣、御妖，不過與你又有幾分殊異，是你太過大意，才有今日遭遇，怪不得別人。”

虛幻縹緲的人影尋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明艷動人的臉頰側(cè)向窗外，輕聲說道：“今夜計劃失敗，最近幾日就不要再想著刺殺那人了。”

“為什么？”葉妍疑惑不解，坐到前輩大姐姐的對座，“陸言沉已經(jīng)看穿我的身份，如果不早些除掉他，以太虛宮和當朝昏君的關系，我葉氏家族很有可能受到牽連。”

身影縹緲的年輕女子微微搖頭，簡簡單單解釋一句，便說起另外一事：

“當今女帝不是癡憨之輩，不會輕易將你葉氏推向政敵一方，我想至少還有幾年時間……現(xiàn)在你最好盡快離開京城，前往劍碑林歷練，九洲大陸，強者為尊，你若是能早些躋身大乘境界，當朝女帝見了你也會恭敬三分。”

葉妍哭喪著臉，一時沒有正面回應，“可是魔魘鼎已經(jīng)被陸言沉煉化，若是不殺了他斬滅二者神魂聯(lián)系，魔魘鼎永遠無法認我為主。”

世間法寶煉化分為三種，小煉、中煉、大煉。

小煉是將法寶煉化到一定程度，產(chǎn)生神魂烙印，讓它能被練氣士收入人身洞府中。

中煉是加深法寶與煉化者神魂聯(lián)系，使用法寶極大減少神氣消耗。

大煉則是煉物的最高層次，法寶與煉化者神魂緊密相連，從此兩者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無論是何種層次的煉化，法寶一旦被人煉化，除非煉化者身死道消，否則再無法與他人產(chǎn)生神魂關聯(lián)。

自從葉妍從陸言沉手上搶走了魔魘鼎，便用秘法封禁這件重寶，要不然遠在太虛宮的陸言沉早早就感應到尚未與他斬斷神魂聯(lián)系的魔魘鼎了。

身影飄渺的年輕女子紅玉似乎也有些頭疼，纖細手指敲了敲光潔額頭，“此事著急不得，今夜計劃雖然失敗，但也不是沒有收獲。”

葉妍心中一喜，忙問道，“什么收獲？”

紅玉看了她一眼，心中閃過一絲疑慮，瞇著眼眸回道：“魔魘鼎暫時無法使用，妖靈神智無法祛除，既如此倒不如用那人的法子，將妖靈封印成一件法寶，你再將其煉化。”

葉妍張了張嘴，用一種“還能這樣玩”的表情看著戒指大姐姐，“封印妖靈？前輩當真有辦法？”

“此法雖說能夠立刻使用妖靈，可封印成法寶的妖靈最多使用十數(shù)次，便會因為神智消磨，不再具備運轉(zhuǎn)神氣的天生妖力。”紅玉沒有直接回答，眸子望著窗外沿街巡邏的玄鑒司武夫，嗓音淡淡道：

“今夜你早些休息，明日我們試試此種方法是否可行。”

葉妍重重點頭，心里感覺今晚的前輩大姐姐對她似乎有些冷淡疏離的態(tài)度，也沒作何多想，收斂心神，調(diào)理氣息睡去。

房間陷入安靜，只有輕輕的酣睡呼聲偶然響起。

身影縹緲不定，容貌年輕明艷的紅玉離開座位，來到床榻上熟睡少女的身邊坐下，深深凝視著今夜行刺不成，反被人一路追趕的狼狽少女。

心頭的疑惑更甚。

紅玉忽然感覺眼前少女，身上所謂的天命氣運驟然減少了許多。

她并非九洲大陸的生靈，淪落至此只剩一身魂魄，靠著氣運存活至今，故而對于這種細微變化極為敏感。

稍作猶豫，紅玉心念微動，抬手喚出九枚氣息古樸，蘊含些許道意的古篆銅錢。

她指尖輕點，九枚銅錢自行飛出，排布于一旁，銅錢上銘刻的古老紋跡開始流淌變幻，組合成一幅玄奧莫測的圖案，圖案周圍隱隱有星光閃爍，隨即散去。

紅玉皺起眉梢，緊緊盯著微弱光線勾連起的圖案。

“天命有變？”

輕聲自言自語，紅玉神色凝重，心中起疑，收起九枚銅錢，以自身修為擲入人間問卜，身前虛空出現(xiàn)緩緩旋轉(zhuǎn)的仿佛蘊含無盡星辰的幻影渾天儀。

異象稍縱即逝，紅玉眸光深處閃過一抹了解，心頭稍稍松了口氣。

先前推演卜筮的結果，大抵正合古人之言，“天將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是一場歷練磨難。

原來只是一場誤會。

…………

太虛山，山后腰坍塌的小屋外。

陸言沉調(diào)理好人身氣息，與仙女娘娘緩步走向山頂太虛宮。

身后的小屋由女帝派來太虛宮做事的女官處理。

九洲大陸修行體系以練氣為尊，只是練氣士太過講究虛無縹緲的“天資天賦”，能夠步入練氣境界的人少之又少。

于是絕大多數(shù)沒有練氣士天資，又看不上武夫的有志女子，多是會轉(zhuǎn)投儒家門下，修行儒家圣人“有教無類”的儒學功法。

今夜與師姐陸清寧一同下山搜尋刺客的幾名女官，便是儒家體系里的六品言法境，口誦真言即可引動天地文氣。

這一境界大致等同于練氣士筑基龍門境。

登山路上。

仙女娘娘御空而行，踩著皎潔月華，閑聊般說道：“方才站在葉妍身后的那道殘魂，與我處境相似？”

“不一樣。”陸言沉拾級而上，隨口答道，“那道殘魂名叫紅玉，曾經(jīng)是仙人境修士，后來流落到九洲大陸百余年，沒了仙氣汲取煉化，修為一日不如一日，如今靠著王朝，以及所謂的天命之子氣運茍活。”

還有句話他沒說出口，怕傷了仙女娘娘的自尊心。

仙人紅玉修道不足百年，便過天門、渡天劫。

即使淪落到只剩下魂魄，她也不是普通的孤魂殘魄，而是有能耐的孤魂殘魄。

陸言沉側(cè)過頭，看著水靈靈的美眸定定盯著他，不知在想著什么心事的仙女娘娘，與她對視著，沒去找什么借口。

有些事情早些讓仙女娘娘知道，似乎要更好。

如今兩人關系匪淺，言行舉止都很難瞞過另外一人。

另外在陸言沉看來，逐步展現(xiàn)他的“全知”，由仙女娘娘自己腦補，遠遠好過欺騙。

兩人無聲對視著，陸言沉猜不到思維跳脫的仙女娘娘心里作何想，不過她那雙水靈動人的桃花眸子，真是一片欲語還休的含情脈脈。

“娘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許多年前聽過得道仙人提起的轉(zhuǎn)世輪回說。”

“娘娘怎么看？”

“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娘娘，我是君子。”陸言沉糾正道。

仙女娘娘哼了一聲，彩袖飄飄，大步離去，“我又沒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