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心中狂喜，面上卻依舊保持著悲憤的表情，叩首謝恩。

“陛下圣明！”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

龍椅之上，朱元璋將視線投向滿朝文武，臉上的肅殺之氣悄然斂去，

“眾位愛卿，可還有事要奏？”

他的語氣，相較于方才的沉凝，竟多了些許輕松之意。

階下百官聞言，皆是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無人敢出列。

剛剛還是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怎么轉眼間，陛下心情就好了？

胡惟庸剛剛才掀起滔天巨浪，誰敢在這個時候去觸霉頭。

更何況，陛下這態度，著實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臣等，無事啟奏！”

山呼之聲，整齊劃一。

“既然無事，那便退朝吧?！?

話音落下，朱元璋便頭也不回，拂袖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殿后走去。

“退朝——！”

內侍尖銳的嗓音，在空曠的奉天殿內回響。

滿朝文武跪了一地，齊聲高呼。

“恭送陛下！”

直到那道玄色身影徹底消失，胡惟庸才在旁人的攙扶下，緩緩站起。

他抬起頭，望著空空如也的龍椅，神色卻有些狐疑。

今天的朝會，結束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陛下這雷聲大雨點小的反應，實在是不合常理。

旋即，他轉念一想，圣意已下，派人徹查，自己的目的終歸是達到了。

至于其他，便無需多慮。

......

坤寧宮。

不同于奉天殿的威嚴肅殺，此地處處透著一股靜謐。

皇后馬秀英正端坐于銅鏡之前，慢條斯理地梳理著自己的長發。

她身上穿著的，也只是尋常的宮裝，并無過多華麗的綴飾。

身為大明國母，她一向不喜奢華。

一陣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馬皇后甚至不用回頭，便知道是誰來了。

下一刻，一道高大的身影，坐到了她的身旁。

朱元璋也不說話，就這么透過銅鏡，笑呵呵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還是馬皇后先開了口，聲音溫婉。

“陛下今日怎么這般清閑，這么早就退朝了？”

朱元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帶著普通百姓的那股子老夫老妻間的熟稔。

“咱這不是想妹子你了嘛，就想著趕緊回來瞧瞧你?！?

馬皇后聞言，無奈地瞥了鏡中的男人一眼。

“都一把年紀了，還是這般沒個正形。”

語氣雖是嗔怪，但馬皇后的嘴角卻不自覺地向上彎起。

“嗨，在外面是皇帝，回了家，就不能讓咱輕松輕松？”

朱元璋渾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加開懷。

“妹子，咱問你個事。”

“最近老待在這宮里，可覺得煩悶？”

馬皇后微微一怔。

“宮里清凈，倒也還好。”

朱元璋搖了搖頭，眼中的笑意更濃。

“唉，咱的意思是，想不想......跟咱一道，出宮去散散心？”

此言一出，馬皇后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

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

朱元璋絕不會無的放矢。

所謂散心，不過是個由頭罷了。

“陛下?！?

馬皇后的聲音變得鄭重起來。

“可是朝堂之上，又出了什么棘手的事，需要你親自出宮去辦？”

“再者說，外頭那些事，底下有的是文臣武將，交給他們去辦就是了?！?

“怎的，還能勞動你這天子大駕，親自跑一趟？”

聽到這話，朱元璋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顯得極為高興。

“知我者，還得是咱家妹子??！”

但是下一刻，祂他的笑聲漸收，臉上的神情也嚴肅了幾分。

“你猜的不錯，確實是出了點事?！?

“不過，算不得棘手。”

馬皇后沒有插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朱元璋便將今日早朝之上，胡惟庸彈劾蘇白一事，簡明扼要地復述了一遍。

“一個五年前的狀元郎，咱親自點的將。”

“放著京城的榮華富貴不要，自己請命去了那鳥不拉屎的桃源縣。”

“現在，胡惟庸跟咱說，他把稅收到一百年之后去了?！?

朱元璋說到這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妹子，你說，這事兒可笑不可笑？”

馬皇后聽完，秀眉微蹙。

“百年之稅？”

“此事聽來，確實是荒唐至極，不似人君之言?！?

“胡惟庸今日在朝堂上如此大動干戈，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朱元璋贊許地點了點頭。

“妹子你跟咱想到一塊兒去了?！?

“一個七品縣令，哪里值得他這當朝宰相親自下場?！?

“咱懷疑，他是想借著這個由頭，鏟除異己?！?

“那個叫蘇白的年輕人咱見過，是塊好料子。胡惟庸怕是容不下他。”

馬皇后這下徹底明白了。

所有線索都在她腦海中串聯了起來。

她看著朱元璋，輕聲詢問道。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想讓臣妾陪著你，一道去那桃源縣，親自瞧瞧事情的真偽？”

朱元璋聞言，卻是神秘地搖了搖頭。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晃了晃。

“是，也不是。”

馬皇后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

朱元璋怎什么時候也開始學那些大臣咬文嚼字了？

“此話......怎講？”

朱元璋起身走到窗邊，望向了窗外的廣闊天地，聲音低沉有力：

“查案，只是其一?！?

“咱這次出去，除了妹子你啊......”

“咱想，干脆把標兒他們幾個，都一起帶出宮去！”

朱元璋口中的標兒，自然是當朝太子朱標，大明未來的儲君。

馬皇后心頭一震，瞬間明白了朱元璋的深意。

桃源縣令蘇白橫征暴斂，魚肉百姓之事，是真是假，固然重要。

但大明未來的儲君，能否成為合格的帝王，才是真正動搖國本的大事！

朱元璋看著窗外，眼神悠遠。

“所以，咱要帶他們出去?！?

“讓他們好好走一走，好好看一看！”

“看看咱這親手打下來的大明江山，在那些官員的治理下，如今......究竟是何等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