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察希昂欽寺

一、魔女踢來的雪

藏歷十月的江孜，寒風(fēng)剛刮過青稞地，第一場雪就跟著來了。雪片起初還像柳絮般輕盈，落在牧民達瓦家的牛毛帳篷上，能積起薄薄一層白霜。可到了半夜，雪突然變得狂暴，像無數(shù)把冰冷的刀子，砸在帳篷上發(fā)出“噼啪”響，連帳篷桿都在“咯吱”作響，像是隨時會斷裂。

“是魔女在踢雪！”達瓦的阿媽卓瑪裹著羊皮襖，跪在帳篷中央的瑪尼堆前，手里轉(zhuǎn)著經(jīng)筒，聲音抖得像風(fēng)中的經(jīng)幡，“江孜是她的右膝，每年冬天她都要踢著雪發(fā)脾氣，把我們的房子都砸爛！”

達瓦掀開帳篷簾的一角，雪片立刻灌了進來，瞬間在他的藏袍肩頭積了一層。他望著遠處的山坳，那里的幾間土坯房已經(jīng)被雪埋了半截，屋頂?shù)慕?jīng)幡被雪扯斷，像條垂死的白綢帶。去年冬天，就是這樣的暴雪，壓塌了他叔叔家的帳篷，叔叔為了搶救青稞，被埋在雪下，再也沒出來。

“阿爸去村里叫人加固帳篷了，應(yīng)該快回來了。”達瓦把暖爐往阿媽身邊挪了挪，爐子里的干牛糞燒得正旺，卻只能暖熱帳篷中央的一小塊地方。帳篷外突然傳來“轟隆”一聲悶響，達瓦心里一緊——是鄰村的土房塌了，他仿佛能聽到村民們的哭喊，混在風(fēng)雪聲里，格外揪心。

就在這時，遠處的山坡上突然亮起一點微光。達瓦瞇眼望去，只見一隊人馬踏著積雪而來，最前面的那頂孔雀藍帳篷格外醒目，帳篷頂端的金幢在風(fēng)雪中隱約閃爍——是文成公主的隊伍！他顧不上風(fēng)雪，裹緊藏袍就沖了出去，踩著沒膝的積雪，朝著隊伍的方向狂奔。

“公主！救救我們！”達瓦跪在雪地里，積雪瞬間沒過了他的膝蓋，“魔女的雪快把江孜埋了，再這樣下去，我們都要被凍死！”

隊伍停下腳步，文成公主掀開帳篷簾，她穿著繡著白度母圖案的藏袍，手里捧著一卷經(jīng)卷，臉上沒有絲毫慌亂。她走到達瓦身邊，輕輕扶起他，指尖觸到他凍得發(fā)紫的手，立刻用自己的袖口裹住：“別怕，我們就是來鎮(zhèn)住魔女右膝的。”

赤尊公主也走了過來，她指著遠處被雪覆蓋的山坳：“那里的山勢像彎曲的膝蓋，正是魔女右膝的位置。她每踢一次腿，就會掀起一場暴雪。我們要在這里建一座寺，用石墻擋住她的雪，用佛法安撫她的戾氣。”

達瓦這才注意到，隊伍里跟著許多工匠，他們的背上背著工具和石料，即使在這樣的風(fēng)雪里，腳步依然沉穩(wěn)。文成公主讓人在山坡上選了塊地勢較高的平地，用腳在雪地上畫出寺廟的輪廓：“寺墻要建成內(nèi)收外斜的梯形，像白度母展開的袍袖，能讓雪自動滑下來，不會壓塌墻體。”

工匠總管巴桑蹲下身，用手量了量雪的厚度，眉頭微皺：“公主，現(xiàn)在雪太大，地基挖不下去，而且石料在雪地里也沒法砌筑，容易凍裂。”

文成公主卻從行囊里取出一塊石碑，碑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經(jīng)文，邊緣還雕著白度母的頭像：“這是白度母避雪咒碑，先把它立在地基中央，能暫時擋住暴雪。等雪小些，我們再動工。”

當石碑立起的瞬間，奇跡發(fā)生了。原本狂暴的風(fēng)雪突然減弱，石碑周圍的積雪竟開始緩緩融化，露出底下的凍土。達瓦和趕來的村民們都看呆了，他們跪在雪地里，對著石碑連連磕頭：“是白度母顯靈了！是白度母在護著我們！”

文成公主望著漸漸平息的風(fēng)雪，輕聲說：“不是顯靈，是佛法的力量。魔女的雪再大，也抵不過慈悲的力量。”她轉(zhuǎn)身對工匠們說，“明天天一亮就動工，江孜的牧民還在等著我們。”

二、梯形石墻的秘密

雪停后的江孜，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達瓦帶著村民們來幫忙，他們拿著鐵鍬清理地基上的積雪，用牦牛馱來從山澗里運來的青石——這種石頭質(zhì)地堅硬，還能防潮，是砌筑寺墻的好材料。

工匠們按照文成公主的要求，開始挖掘地基。地基要挖兩米深，才能抵御凍土的膨脹。達瓦和村民們輪流上陣，用鎬頭刨開凍得堅硬的土地，手上磨出了血泡，卻沒人喊累。他們知道，這座寺是江孜的希望，只要寺建起來，魔女的雪就再也傷不了人了。

砌筑寺墻時，巴桑帶著工匠們嚴格按照“內(nèi)收外斜”的方法施工。外墻從底部到頂部，每往上砌一米，就往里收三十厘米，形成一個傾斜的角度；內(nèi)墻則保持垂直，這樣既能保證墻體穩(wěn)固，又能讓落在墻上的雪順著斜面滑下來，不會堆積。

“為什么要這樣建？”達瓦好奇地問，他見過的土房和帳篷，墻都是垂直的，從沒見過這樣“歪”的墻。

巴桑一邊攪拌泥漿，一邊解釋：“垂直的墻會讓雪積在頂部，越積越厚，最后把墻壓塌。這種梯形墻，雪落在外斜的墻面上，就像落在山坡上，會自己滑下來。你看，就像白度母的袍袖，接住雪，再輕輕把它送走。”

為了讓寺墻更堅固，文成公主還讓人在泥漿里加入了青稞桿和石灰。青稞桿能增加泥漿的韌性，防止墻體開裂；石灰則能防潮，讓石墻在潮濕的氣候里也不會腐爛。工匠們還在每塊石料的接縫處，都嵌上一小塊銅片——銅片能導(dǎo)熱，冬天時能融化接縫處的積雪，避免凍脹導(dǎo)致墻體開裂。

施工期間，文成公主每天都會來工地查看。她會仔細檢查每一塊石料的位置，用手摸一摸泥漿的濕度，甚至?xí)凸そ硞円黄鸢徇\石料。有次她看到達瓦在搬一塊特別大的青石，累得直喘氣，就走過去幫忙，兩人一起喊著號子，把石料抬到了墻基上。

“公主，您怎么還干這種粗活？”達瓦不好意思地說。

文成公主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著說：“建寺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是我們所有人的事。只有大家一起動手，這寺墻才能建得更堅固，才能真正擋住魔女的雪。”

可到了砌筑寺頂?shù)臅r候，又遇到了難題。寺頂需要用木材搭建梁架，再鋪上金箔，但江孜的冬天特別冷，木材在雪地里容易收縮，梁架之間的縫隙會變大，雪水容易滲進去，導(dǎo)致梁架腐爛。

赤尊公主想出了辦法。她讓人從尼泊爾運來一種特殊的木材——這種木材經(jīng)過酥油浸泡，能防潮抗凍。她還讓人在梁架之間鋪上一層羊毛氈，羊毛氈里夾著白度母經(jīng)咒的布條，既能擋住雪水，又能借助佛法的力量，讓梁架更穩(wěn)固。

當最后一根梁架安裝好時，達瓦和村民們都歡呼起來。他們望著這座即將完工的寺廟，寺墻像白度母的袍袖，溫柔地環(huán)繞著寺廟，寺頂?shù)慕鸫痹陉柟庀麻W閃發(fā)光，即使在冬天，也讓人覺得格外溫暖。

文成公主讓人把那塊白度母避雪咒碑嵌在寺門的左側(cè)，碑上的經(jīng)文經(jīng)過風(fēng)雪的洗禮，反而更加清晰。她對達瓦和村民們說：“這座寺叫江察希昂欽寺，藏語里是‘白度母護佑的雪墻寺’。以后每年冬天，魔女的雪再大，也傷不了這里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