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沉浮，像是溺在濃稠冰冷的瀝青里，每一次掙扎都帶來窒息般的沉重。陸離感覺自己被什么東西死死地按在粘稠的黑暗中，動彈不得。記憶的碎片在混亂的泥沼里翻騰、碰撞：屏幕刺眼的光，鼠標滾輪咔噠咔噠單調的摩擦聲，鍵盤上幾個按鍵的觸感早已被汗漬磨得光滑發亮，還有……還有那款名為《九幽問道》的單機修仙游戲里，他最后操控的角色——那個一身暗金流云紋路、氣度森然的“九幽玄君”，正施展著耗費了他足足七天七夜才刷齊材料合成的終極技能“玄穹寂滅”，將最終BOSS“萬骸骨尊”那龐大猙獰的頭骨轟然擊碎！

絢爛的光影特效似乎還在視網膜上殘留著灼熱的印記，與眼前這片沉重的、令人絕望的黑暗形成尖銳的對比。勝利的提示音……不，那更像是某種虛幻的、遙遠的背景噪音，早已被另一種更龐大、更真實的轟鳴所取代——那是他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收縮都牽扯著難以言喻的悶痛，仿佛隨時會炸開。呼吸變得異常艱難，每一次吸氣都像是用生銹的鋸子在拉扯肺葉，帶著鐵銹般的腥甜味。

他想抬手，想撐住額頭，想抓住點什么……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汞，根本不聽使喚。視線越來越模糊，屏幕上勝利結算的畫面、角色那身他氪了重金才拿到的絕版皮膚“九幽玄穹袍”散發的幽暗光華、還有頭頂那個金光閃閃的“萬劫不滅”稱號……這一切都開始扭曲、旋轉，最后坍縮成一個急速遠離的光點。

“……艸……”一個沙啞破碎的單音從他干涸的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來，帶著濃濃的不甘和疲憊。這是他意識徹底沉入黑暗深淵前，最后的一點感知。

……

冰冷。刺骨的冰冷，貼著皮膚，滲入骨髓。

陸離猛地抽了一口氣，像是剛從深水里被撈出來，胸膛劇烈起伏。一股濃烈的、難以形容的霉味和塵土氣息直沖鼻腔，嗆得他喉嚨發癢，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這一咳，牽動了全身的神經，撕裂般的疼痛瞬間從四肢百骸炸開！

“呃啊！”他痛呼出聲，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完全不是他熟悉的音色。

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光線很暗，但足以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一個低矮、逼仄的空間。歪斜的茅草屋頂破了好幾個大洞，幾縷灰白的光線從洞口投射進來，映照出空氣中飛舞的、密密麻麻的灰塵。雨水順著破洞滴滴答答地落下來，在地上砸出幾個小小的泥坑。墻壁是粗糙的土坯，糊著些破爛的草席，上面布滿了霉斑和蛛網。屋子里幾乎空無一物，只有身下這張硬得硌人的木板床，以及角落里一個缺了腿、用石塊勉強墊著的破瓦罐。

這是哪？地獄的招待所？未免也太寒酸了點！

他試圖坐起來，剛一動，左肋下就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痛得他眼前發黑，瞬間出了一身冷汗。他咬著牙，低頭看去，只見身上穿著一件粗糙的、灰撲撲的麻布短褂，胸口處赫然印著幾個青紫發黑的腳印！肋骨像是斷了一兩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尖銳的刺痛。

這絕不可能！他陸離雖然是個宅男，但也只是缺乏運動，身體還算健康，怎么可能……等等！

一股龐大而陌生的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沖進他的腦海！

林玦。棲霞村。孤兒。父母在他五歲那年進山采藥，一去不回，十有八九是喂了山里的赤爪猁。吃百家飯長大，受盡白眼和欺凌。村西頭的李二狗，村東頭的王麻子……這些名字帶著強烈的厭惡和恐懼情緒，清晰地烙印在記憶里。昨天傍晚，就是李二狗和王麻子，還有幾個半大小子，因為他撿柴時不小心擋了他們的路，便把他堵在村口老槐樹下，拳打腳踢，罵他是“掃把星”、“克死爹娘的野種”……混亂中不知被誰一腳狠狠踹在胸口……

記憶的碎片與身體殘留的劇痛瞬間重合！陸離倒吸一口涼氣，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驚駭。

他猛地抬起自己的手。這是一雙少年的手，指節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顯得有些纖細，手背上布滿了細小的傷口和老繭，指甲縫里塞滿了黑泥。這絕不是他那雙雖然不算細膩、但至少保養得宜的屬于“陸離”的手！

“我……成了林玦？”這個念頭帶著荒誕的冰冷，攫住了他。那個在《九幽問道》里，他隨手創建、只在劇情里當背景板提過一句“棲霞村孤兒”的NPC？那個連新手村任務都懶得做的、徹頭徹尾的路人甲？

他掙扎著，忍著劇痛，扶著冰冷潮濕的土墻，踉踉蹌蹌地挪到角落里那個破瓦罐前。罐底渾濁的積水，勉強映照出一張倒影。

一張屬于少年的臉。大約十五六歲年紀，長期的營養不良和風吹日曬，使得皮膚黝黑粗糙，顴骨微凸。五官輪廓倒是清秀，但此刻眉頭緊鎖，嘴唇干裂，嘴角殘留著一點暗紅的血痂。最讓人心悸的是那雙眼睛，里面充滿了驚惶、痛苦、茫然，還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和麻木。這絕不是陸離的眼神！

“真的……穿了……”陸離（或者說林玦的身體）靠著冰冷的土墻，無力地滑坐下來，胸口斷骨處傳來的疼痛讓他齜牙咧嘴，但更痛的是心中那一片茫然和荒謬。“肝了七天七夜……就為了這？穿成一個被小混混打死的孤兒？”

這開局，簡直是地獄級難度！比游戲里單挑滿級BOSS還讓人絕望！沒有新手引導，沒有初始資金，沒有金手指……只有一個破屋，一身傷痛，和滿腦子的悲催記憶。

絕望的情緒如同冰冷的藤蔓，一點點纏繞上來，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轟隆——！

一聲沉悶的驚雷在低矮的茅草屋外炸響，震得整個破屋簌簌發抖，本就殘破的屋頂又落下幾蓬灰土和草屑。緊接著，瓢潑大雨毫無征兆地傾瀉而下，密集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頂、地面，瞬間將外面世界的聲音都模糊了。

就在這嘈雜的雨聲中，一陣異樣的喧嘩卻穿透雨幕，隱隱約約地傳了進來。

“快！快跑啊！往村東頭跑！”一個男人驚恐到變調的嘶吼。

“娘！娘！你在哪？”孩童尖利的哭喊聲，充滿了無助。

“啊——！！”一聲凄厲到極點的慘叫驟然響起，又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恐怖的東西硬生生掐斷了喉嚨。

這聲音……不對勁！

陸離的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寒意順著脊椎骨瞬間爬滿全身。這絕不是普通的村民爭執或者孩子哭鬧！那戛然而止的慘叫，帶著濃烈的血腥和死亡氣息！

他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撲到那扇歪斜、漏風的破木門邊，將眼睛湊到一道稍寬的縫隙上，向外望去。

雨幕如織，天地間一片灰茫茫。但棲霞村狹窄泥濘的主道上，此刻上演的卻是人間地獄！

幾頭體型如小牛犢般的野獸正在雨中瘋狂地撲咬、撕扯！它們形似貍貓，但體型放大了數倍，渾身覆蓋著暗紅色的短毛，在雨水的沖刷下如同浸透了鮮血。四肢粗壯，爪子異常巨大，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烏黑金屬光澤，每一次撲擊揮下，都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溝壑，輕易就能撕裂人體！它們長吻突出，獠牙外翻，猩紅的眼睛里閃爍著純粹而殘忍的嗜血光芒。

**赤爪猁！**林玦記憶里最深的恐懼源頭！正是這種低階妖獸，奪走了他父母的生命！它們平時只在村外山林深處活動，偶爾才會在深秋食物匱乏時靠近村落邊緣，像這樣成群結隊、悍然闖入村子中心大肆屠戮的情況，極其罕見！

此刻，這些兇殘的妖獸正在無情地收割著生命。一個試圖用鋤頭反抗的壯漢，被一頭赤爪猁輕易拍飛，鋤頭斷成兩截，壯漢的胸膛被利爪撕裂，內臟和著血水在泥濘中潑灑。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被另一頭堵在墻角，絕望的哭喊被野獸興奮的低吼淹沒……雨水沖刷著地面的血水，匯成一道道刺目的紅流。

“不……不……”陸離渾身冰冷，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顫。眼前的景象比任何恐怖游戲都真實百倍，濃烈的血腥味似乎穿透了木門，直沖他的鼻腔。純粹的、原始的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臟。他只是個剛猝死的現代宅男，哪里見過這等煉獄般的場面？

跑？這破屋能擋住那些輕易撕裂人體的利爪？這具斷了幾根肋骨的孱弱身體，又能跑多遠？

一股巨大的絕望和無力感，如同這瓢潑大雨，將他徹底淹沒。難道剛穿越過來，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就要成為這群畜生的點心？

就在這生死一線、心神被無邊恐懼攫住的瞬間，一個近乎本能的、根植于他靈魂深處的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劃過的閃電，猛地劈開了混沌！

“裝備！我的皮膚！我的稱號！”

這個念頭是如此強烈，如此突兀，卻又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瘋狂！仿佛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改變這絕境的東西！在《九幽問道》里，無數次面對絕境，他都是靠著頂級的裝備和稱號硬生生扛過去的！

幾乎就在這個念頭在腦海中爆開的同一剎那，一股難以形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驟然降臨！

嗡——！

一聲低沉而宏大的嗡鳴，仿佛來自九天之上，又似源自九幽之下，直接穿透了肉體的阻隔，在他靈魂深處震蕩開來！

陸離只覺得眼前猛地一黑，隨即，無邊無際的黑暗將他徹底吞噬。但這黑暗并非虛無，其中流淌著難以言喻的、冰冷而古老的氣息。時間仿佛被拉長，又似被凝固。在這絕對的黑暗中心，一點幽邃到極致的暗金色光芒驟然亮起！

那光芒起初只是米粒大小，卻在瞬息間膨脹、蔓延、勾勒！仿佛有一只無形巨筆，飽蘸了暗夜與星辰的精華，在他身周飛速描繪！

一件長袍的虛影由虛化實，緩緩覆蓋在他身上那件破爛的麻布短褂之上。袍身底色是比最深的夜還要沉凝的玄黑，其上卻并非一片死寂。無數細密的、仿佛天然生成的暗金色玄奧紋路如同活物般在袍身上流動、盤繞、勾連！這些紋路復雜到了極致，似乎蘊含著星辰運轉、大道生滅的無上奧秘。它們時而凝聚成神秘莫測的符箓，時而散開如流淌的星河，在深邃的玄黑底色上，散發出一種令人心神震顫的幽邃與威嚴。

長袍的領口高聳，呈現出一種冷硬的弧度，護住脖頸。寬大的袖袍自然垂落，袖口邊緣，暗金色的紋路匯聚成一道細密的光邊，仿佛有星塵在其中緩緩流淌。袍服的下擺無風自動，在陸離身周蕩開一圈圈幾乎微不可察的空間漣漪。

**九幽玄穹袍！**

他氪了重金，肝了無數材料才最終合成的絕世皮膚！它真的出現了！在這異世界，在這具陌生的身體上，降臨了！

就在長袍加身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感如同決堤的洪流，轟然涌入陸離的四肢百骸！這力量并非單純的肌肉膨脹，而是一種更本質、更高級的存在——它帶著九幽的森冷，又蘊含著玄穹的浩瀚！它沖刷著他斷掉的肋骨，那刺骨的劇痛竟在飛速地減輕、愈合！身體里殘留的林玦的虛弱、病痛、營養不良帶來的虧空，仿佛被這冰冷而磅礴的力量瞬間滌蕩干凈！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堅實、充滿掌控力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還沒完！

當九幽玄穹袍徹底凝實，覆蓋全身的剎那，陸離的眉心驟然一燙！

仿佛有一滴滾燙的熔巖烙印在那里！

嗤——！

一聲輕微的灼響，伴隨著靈魂層面的烙印感。一個極其繁復、散發著古老蠻荒氣息的血色符文，如同活物般，在他眉心正中的皮膚下浮現出來！那符文的結構扭曲而猙獰，透著一股歷經萬劫而不磨、縱使宇宙崩滅亦能長存的霸道意志！它散發著淡淡的、卻足以讓靈魂顫栗的血色毫光。

**萬劫不滅！**

那絕版的、象征著某種至高成就的稱號！它沒有實體，卻以這種最直接、最本源的方式，烙印在了他的靈魂印記之上！

皮膚與稱號，同時激活！

就在眉心那血色符文徹底凝現的瞬間——

【嗡！檢測到特殊能量波動…符合綁定協議…核心模塊啟動…】

【掃描宿主狀態…】

【靈魂契合度：異常波動（雙魂融合態）…判定通過！】

【檢測到唯一性綁定物品：九幽玄穹袍（激活狀態）…判定通過！】

【檢測到唯一性靈魂烙印：萬劫不滅（激活狀態）…判定通過！】

【綁定確認！】

【“天命收徒系統”加載中…1%…10%…50%…100%！加載完畢！】

一連串冰冷、機械、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在運轉，直接在陸離的意識深處響起！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不容置疑的規則之力！

陸離整個人都懵了，巨大的信息沖擊讓他僵在原地。系統？金手指？真的來了？還是以這種……綁定皮膚和稱號的方式？

沒等他消化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那冰冷的機械音再次響起，內容卻讓他瞳孔驟縮！

【系統初始化完成。】

【宿主：陸離（主意識）/林玦（次意識，深度沉眠）】

【身份：天命師尊（萬劫不滅稱號持有者）】

【新手任務發布：首徒之契！】

【任務描述：檢測到符合‘天命弟子’資質的特殊存在（葉青玄）正處于生死危機。將其收歸門下，締結師徒之契。】

【任務時限：一刻鐘。】

【任務獎勵：天命點x100，《太初衍神經》（圣階上品）功法傳承x1。】

【失敗懲罰：系統解綁，收回九幽玄穹袍及萬劫不滅稱號加持。】

葉青玄？天命弟子？一刻鐘？

陸離的腦子嗡嗡作響。這信息量太大了！林玦的靈魂果然還在，只是沉睡了？系統是收徒系統？第一個任務就是救人收徒？而且時限只有一刻鐘？失敗就收回一切？這簡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轟——！”

就在他心神劇震之際，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地從破屋外傳來！伴隨著木屑橫飛和磚石崩塌的刺耳噪音！

他租住的這間破屋本就搖搖欲墜的土坯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面狠狠撞塌了半邊！煙塵混合著雨水瞬間彌漫進來。

透過彌漫的煙塵和水汽，陸離看到一頭體型格外龐大的赤爪猁！它的毛發顏色更深，近乎暗紅，額頭上有一道猙獰的白色傷疤，巨大的烏黑利爪上還沾著新鮮的血肉碎末。這顯然是一頭猁群的頭領！

疤面赤爪猁王猩紅的眼睛瞬間就鎖定了站在廢墟邊緣、一身玄袍的陸離。那身散發著奇異能量波動的袍服，似乎激起了它更強烈的兇性和食欲！它張開布滿獠牙的血盆大口，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腥臭的氣浪撲面而來！粗壯的后腿猛地蹬地，泥水四濺，龐大的身軀如同離弦的血色巨箭，裹挾著撕裂雨幕的恐怖氣勢，直撲陸離！那對足以撕裂鋼鐵的烏黑巨爪，帶著死亡的腥風，當頭抓下！

太快了！太兇了！

陸離渾身的汗毛瞬間炸起！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他只是一個剛穿越的普通人，哪里懂得戰斗？身體的本能反應就是想抱頭鼠竄！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異變再生！

他眉心那個“萬劫不滅”的血色符文，驟然間血光大盛！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源自萬古之前的洪荒氣息猛地擴散開來！這氣息冰冷、沉重、帶著一種令萬物俯首的絕對威嚴！

“吼——？！”

那頭氣勢洶洶撲來的疤面赤爪猁王，猩紅的獸瞳中第一次流露出極其人性化的恐懼！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對更高層次存在的敬畏和戰栗！它撲擊的動作在空中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凝滯和僵硬！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充滿威嚴的墻壁！

就是這不足十分之一秒的凝滯！

陸離感覺一股冰冷的氣流瞬間從眉心符文涌出，貫通全身！那身九幽玄穹袍上的暗金紋路驟然亮起，如同活過來的星軌！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感充盈四肢百骸！身體仿佛被某種更高級的存在接管了！

“滾！”

一聲低沉的、仿佛蘊含著九幽寒意的怒喝，不受控制地從他喉嚨里爆發出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意志！

與此同時，他的右手幾乎是本能地、遵循著某種玄奧的軌跡抬了起來。沒有章法，沒有招式，只是五指箕張，帶著九幽玄穹袍賦予的磅礴力量，朝著那近在咫尺的猙獰獸頭，狠狠一掌拍了過去！

這一掌，樸實無華。沒有絢爛的光影，沒有呼嘯的勁風。

然而，掌風所及之處，空氣卻發出不堪重負的“嗤嗤”聲，仿佛被極度壓縮！掌緣邊緣，空間甚至出現了極其細微的、肉眼難辨的扭曲漣漪！

“嘭——！！！”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肉體碰撞聲炸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

陸離的手掌，結結實實地印在了疤面赤爪猁王那布滿短毛、肌肉虬結的額頭上！就在那道白色傷疤的正中！

沒有骨裂聲，沒有血肉橫飛。

疤面赤爪猁王那兇悍絕倫的撲擊之勢，如同撞上了一座萬仞神山！龐大的身軀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轟然倒飛了出去！

“嗷嗚——！！”

凄厲到變調的慘嚎聲劃破雨幕！那聲音里充滿了無法理解的痛苦和源自靈魂的恐懼！

砰！轟隆！

龐大的獸軀如同一個破麻袋，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狠狠砸在十幾米外泥濘的街道上，濺起一人多高的渾濁泥浪！它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但四肢卻像是被抽掉了骨頭般軟綿綿的，那顆猙獰的頭顱無力地耷拉著，口鼻眼耳之中，竟然同時沁出了暗紅色的血沫！猩紅的獸瞳死死地盯著陸離的方向，里面的兇光早已被無邊的恐懼和茫然取代，最終，那點光芒徹底黯淡下去。

死了。

一頭足以屠戮整個棲霞村的赤爪猁王，被他一掌，拍死了？！

陸離呆呆地看著自己那只剛剛揮出的手掌。皮膚黝黑，指節分明，和他記憶里林玦的手沒什么兩樣。沒有發光，沒有變大，甚至沒有沾染上一絲血跡。只有掌心還殘留著一絲拍擊硬物后的微麻感，以及……一種極其微弱、冰冷而純粹的力量，正從九幽玄穹袍中緩緩流轉，浸潤著他的手臂。

這就是……皮膚和稱號的力量？這就是……系統帶來的改變？

雨還在下，嘩啦啦地沖刷著街道上的血污和泥濘。但周圍，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原本肆虐的獸吼聲、村民的慘叫聲，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掐斷。

煙塵彌漫的破屋廢墟外，泥濘的街道上，幾個僥幸未被妖獸撲殺的村民，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著。他們臉上還凝固著極致的恐懼和絕望，眼睛卻瞪得滾圓，難以置信地看著廢墟中那個一身玄袍的身影，以及遠處泥坑里那具龐大的、毫無聲息的猁王尸體。

雨水順著他們呆滯的臉頰滑落，混合著泥污。

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切，超出了他們貧瘠認知的極限。那個一直被他們視為災星、廢物，可以隨意欺凌的林玦……他，他一巴掌拍死了那頭恐怖的妖王？

是眼花了？還是臨死前的幻覺？

陸離也處于巨大的震撼之中，心臟還在胸腔里狂跳，剛才那一掌抽干了他身上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虛脫感，雙腿都有些發軟。但他強撐著，努力維持著站立的姿態，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周圍。

就在這時！

“仙師！仙師救命啊——！”

一個嘶啞、驚恐、帶著哭腔的少年聲音，猛地從斜刺里響起，打破了這詭異的死寂。

陸離霍然轉頭。

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正連滾爬爬地從一條堆滿雜物的小巷里沖出來，撲倒在泥濘的街道上。那是個看起來比林玦這具身體還要小一些的少年，約莫十三四歲，衣衫襤褸，沾滿了泥漿和血污。最觸目驚心的是他的左腿，以一種極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已經斷了，拖在地上，每一次移動都帶來巨大的痛苦，讓他的臉扭曲變形。

少年掙扎著抬起頭，雨水沖刷著他蒼白驚恐的臉，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死死地盯著廢墟中的陸離，充滿了絕境中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的瘋狂希冀。

“仙師！求求您！救救我！它們……它們追來了！”少年嘶喊著，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痛苦而顫抖變調。

陸離的心猛地一跳。葉青玄！系統提示的那個“天命弟子”！

他下意識地看向那少年頭頂——在其他人眼中空無一物的地方，他的視線里，卻清晰地懸浮著一行只有他能看到的、微微發光的半透明文字：

【姓名：葉青玄】

【狀態：重傷（左腿骨折），極度驚恐】

【資質：？？？（焚天體未覺醒/本源嚴重枯竭/先天斷脈）】

【天命契合度：極高（契合天命師尊）】

焚天體？本源枯竭？先天斷脈？一連串的信息讓陸離心頭劇震。這少年……絕不簡單！

轟！轟！

沉重的腳步聲和令人心悸的低吼從少年沖出的那條巷子里傳來。兩頭同樣體型龐大的赤爪猁，猩紅的獸瞳鎖定了地上掙扎的少年，也鎖定了站在廢墟中的陸離。它們顯然被同伴的死亡激怒了，但又對陸離身上那件玄袍散發出的氣息感到本能的忌憚，一時沒有立刻撲上來，而是低伏著身體，發出威脅的咆哮，緩緩逼近。

冰冷的雨水砸在臉上，陸離看著泥濘中絕望求救的少年葉青玄，又看向那兩頭蓄勢待發的兇獸，再感受著體內殘余的那一絲微弱的冰冷力量，以及腦海中那冰冷的系統提示和倒計時。

“媽的……”陸離低罵了一句，聲音嘶啞，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沒有退路了！要么完成任務，要么系統解綁，被剝光裝備稱號，然后被這兩頭畜生撕碎！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濕的空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和身體的虛弱感，目光死死鎖定那兩頭逼近的赤爪猁。九幽玄穹袍的暗金紋路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意志，再次流淌起微弱的光華。

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