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的存放問題暫時解決了，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李炎打算明天周一就去廠里報到，趕緊解決住宿問題，倒時候，先買一個帶鎖的鐵箱子，把錢放進去。

清早的陽光剛剛好，李炎吃完早餐后，再次坐車來到紗湖。

路過梨江飯店，正是熱鬧的時候，旅游車依次出發開往市內其他景區，或者往游江的碼頭而去。

李炎來早了，象王山下沒有看見小鬼頭們。

江邊只有一些農民在侍弄菜田。

青石板路上還有晨起跑步的老外，穿著背心短褲，戴有護膝，腳蹬匡威運動鞋，昂首挺胸地跑過。

幾名本地人蹲在路邊，捧著搪瓷缸子嗦米粉，順便當看西洋景一眼看老外跑步。

李炎靠在江邊的石欄抽煙。

對岸的象王村炊煙裊裊，頗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境，后世那里是一片江岸別墅區，價格炒上了天。

小鬼頭們現在應該正從北邊的改放橋上趕過來，也不知道吃沒吃早飯。

李炎想去買幾個包子燒麥什么的，給他們吃，但這邊沒有早餐攤，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又溜達了一會兒，李炎終于看見前方出現了陳根苗幾個小鬼頭的身影。

李炎剛想迎上去，可突然，他看見陳根苗旁邊跟著幾名戴紅袖套的監察隊員，李炎停下腳步，想了想，轉身往回走。

“叔叔。”

陳根苗看見了李炎，喊了一聲。

李炎正猶豫著要不要回頭，隱約間，他好像聽見監察隊員問：“是不是他？”

回頭一看，那監察隊的果然正指著李炎的方向，向小鬼頭們問話。

壞了。

李炎心里一陣突突，當時也沒想那么多，拔起兩條大長腿，撒丫子就跑。

“你給我站住！”

監察隊的人看李炎跑了，在后面大喊，緊跟著追了出去。

李炎對這一帶不太熟悉，就知道昨天數錢的小巷子，再過去就是人民醫院。

聽著身后噼里啪啦的腳步聲，他蒙頭就往巷子里鉆，可七拐八拐就是出不去，繞了好幾圈，都是死路一條。

身后的監察隊員眼看已經追上來了，李炎想起昨天那位被又踢又打的珠串青年，心想識時務者為俊杰，趕緊舉起手來。

“同志們，我在這兒呢。”

***

獨峰區派出所。

女警徐燕燕穿著白色制服，戴著白色的大蓋帽，剛騎著自行車進派出所大門，就聽見里面一片嚷嚷。

“同志，你們真的搞錯了，我就是指導這些小孩學英語，讓他們見了外賓打招呼，外賓喜歡鵝卵石，就當禮物送給他們了，其他也沒做什么，這也能讓外賓對咱們城市有一個良好的印象，我這是為人民服務好不好？”

“李炎，你滿嘴謊話。要是心里沒鬼，你跑什么？是不是你組織他們把鵝卵石拿給外賓？什么紀念券？哪來的紀念券？根本就是你組織投機倒把，你還敢不承認？”

李炎恨鐵不成鋼地看了陳根苗一眼。

他已經通過問話大致猜出了事情的經過。

本來昨天下午，李炎就囑咐了小鬼頭，讓他們不要私自拿鵝卵石給老外。

可幾個小鬼頭見錢眼開，三塊錢來的太容易，他們已經不滿足吃冰棍了，還想到商店里買更多的零食。

于是就商量著，拉了更多的人去撿多多的石頭，多多的拿去給外國人換紀念券，等第二天一早，李炎來了，就可以馬上拿去換錢買吃的。

他們小算盤是打的好，小孩子在人堆里鉆來鉆去本來也沒人在意，可他們人數眾多，來的也太頻繁了，這才引起了導游的警覺。

只是沒當場抓住交易，又不好直接問外賓，就把情況匯報給了旅游監察隊。

監察隊了解到這些小孩都是象王村的，于是派人大清早到村口守候，這才問出了李炎。

旅游監察隊是市政府和公安局聯合組建的部門，李炎自然就被帶到了派出所。

他心想，幸好早上沒帶錢出門，不然剛才搜身，就給暴露了。

坦白從寬，牢底坐穿。

他打定了主意，沒有人贓并獲，就是不承認。

“警察同志，我真的沒有，不信你問問這些小鬼，要是我收錢了，收的什么錢？收了多少錢？”

“陳根苗，你來說。”

陳根苗瞅瞅李炎，又瞅瞅監察隊和派出所的叔叔們，低下頭，囁嚅半天，反反復復只說收到了“紀念券”，其他的不知道。

其他人見陳根苗這么說，也都跟著說。

正當大家都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徐燕燕走進來，笑著說：“看你們這些大老爺們，把孩子們都嚇壞了。”

“小朋友們，吃早餐了嗎？”徐燕燕走到幾個小鬼頭面前，俯下身問。

陳根苗他們搖了搖頭。

“那阿姨請你們吃。”

徐燕燕給了同事五角錢，讓他到門口買幾份包子豆漿回來。

她轉身看了眼李炎，沒說話。

很快，包子和豆漿買回來了，徐燕燕示意幾個同事離開審訊室，由她自己來招待幾個小鬼頭。

陳根苗他們餓壞了，可也不敢吃，李炎讓他們吃，才敢伸手去拿。

徐燕燕瞟向李炎：“吃了嗎？”

李炎見徐燕燕三十歲左右，大蓋帽下齊耳的短發，一副英姿颯爽的模樣。

他剛才聽見有人叫徐燕燕徐副所長，知道她是能說的上話的人。

于是回答：“吃了，又好像沒吃。”

徐燕燕皺了下眉：“吃就是吃，沒吃就是沒吃，到底吃沒吃？”

“吃了，不過還想吃，因為秀色可餐。”

徐燕燕瞪了他一眼：“別在我這油嘴滑舌，老老實實交代問題。你要知道，今天不交代清楚，你別想走出這個門。”

“行，我交代。”

李炎從兜里掏出跟潔茜卡的照片，“啪”一聲，拍在桌子上。

徐燕燕瞥了一眼照片：“你這是什么意思？我讓你交代跟外賓違法交易的問題。”

“我就是在交代跟外賓的問題。”李炎說，“我在列車上，幫助米國記者趕跑了扒手團伙，維護了國家和城市的形象，還接受了他們的采訪。你們該抓的是那些對社會有危害、損害國家形象的犯罪分子，而不是做好事的我。”

聽說是米國來的記者，徐燕燕的臉色嚴肅起來，抓起桌上的照片仔細看了看，留意到左下角的日期，問：“就是前天的事？”

“對，不信你可以去找當班的列車員。”

徐燕燕沉默了，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李炎的所作所為確實有貢獻。

現在上頭一再要求，一切工作以外事旅游為重，米國記者的到來，一定會對市里進行多方面采訪，到時候，李炎的事跡也會被報道到國際上去。

李炎與外賓交易的事，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處理起來可大可小，若是因此被抓，反而于國內國外都不是一個好的影響。

這時候，小鬼頭們每人吃了一個小包子，就不肯再吃，排排坐在墻角。

徐燕燕走過去，正準備挨個再問一遍，一名民警推門進來。

“徐副所長，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