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南城機場。

張銘恩下了車，示意司機把車開到邊上等。

進入機場大廳，張銘恩撥通了張盛安的電話，

“喂，我到了，趙總幾點到？”

“沈氏那邊來電話說飛機晚點了，剛才忙忘了告訴你，你再等等吧?！?

“嗯，好。”

剛掛斷電話，迎面便走來一個女孩。

女孩穿著淺紫色長裙，頭發微卷——和“她”很像，或者說，就是她。張銘恩想伸手拉住她，問她為什么這么多年不肯和他見一面，——但是他做不到。這樣的場景他夢見過太多次，每次他明明已經抓住她了，她還是會在他眼前化煙而散。

他退縮了。

“夏夏！這里！”

另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轉身望去，是林歲歲，她來接夏知意。

“上次見你還是去年呢，夏夏，我可想死你了～”

“我登機前沒給你打視頻？”夏知意無奈，輕輕戳了一下林歲歲的腦袋。

“那不一樣～”

“好好好，不一樣～”夏知意學著林歲歲說話，逗她，兩人漸漸走遠。

…………

望著她們的背影，張銘恩許久才回過神來，撥通司機小劉的電話，讓他停好車出來等。

通知完后，他點開日歷——明天是夏如海的祭日，也是夏知意的生日。

七年前，夏氏集團被人舉報挪用公款，夏如海查出罪魁禍首是養子夏一鳴，不能接受事實，不就便抑郁了。

而夏一鳴此后便不知所蹤，等補上漏洞后，夏氏集團股票便一直下跌，不久就破產了后來夏一鳴也因抑郁癥自殺，過了孝期，夏知意便和母親林菀移居美國了。

正盤算著今年要不要照例給夏父掃墓，張盛安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準備一下，趙總助理發消息說他們已經到了?！?

“嗯，好?！?

從夏知意上車起，林歲歲便一直說個不停，一會兒聊這個建筑，一會兒談那個公司。

“林歲歲！”

“哎！怎么了，怎么了？”林歲歲轉頭，對夏知意眨眼。

“安靜！”夏知意拖長語調，“看路呀，我的姐，哎呦我服了你了！”

“OK”林歲歲挺直腰桿，故作嚴肅，但不到兩分鐘就破功了，又開始叭叭叭地講個不停，夏知意雖然無奈，但也不掃興，邊聽邊附和。

林歲歲家在鼎盛苑，是南城有名的富人區，這套房子是高考后林父送給她的禮物。

上了電梯，林歲歲又開口，“張銘恩家也住這兒，我看見過他，他還……”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林歲歲立刻閉嘴。

到家后，林歲歲幫夏知意簡單地整理了行李。

“夏夏，你能不能多待幾天？”林歲歲坐在床邊，低著頭，聲音有些哽咽。

“我媽媽還在住院，這兩天還是拜托表姐照顧的，恐怕不太行……”

“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去看看阿姨吧！”

“你請假？”

“我都不想干了，你是不知道我們公司的主管，一天到晚板著個臉，跟林彬當年一模一樣，要不是因為老林，我早挨他八百頓罵了?！?

林歲歲大四便進了銳義實習，正式入職已經兩年多了，這家公司是林父投資的，一上市便鶴立雞群。

“林叔怎么說？”

“他說要么繼續干，等有成績就給我升職——你也是知道，我上了兩年班，能升職早升了——要么就繼續考研，讀研畢業以后給我安排一個高位工作，還說我現在這個學歷只能先從底層做起。拜托，我高考可是考了657分呢！我985高校畢業生干底層？雖然跟我一樣干底層的都差不多是這個學歷。”

“某位小天才是不是忘了她大二掛兩科找我哭了一個小時？”夏知意打趣道。

“哎呀～夏夏～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的人嗎？”林歲歲搖著夏知意的胳膊撒嬌道。

“去M國讀研怎么樣？”

“我也是這么想的，既可以見到你，又可以逃出老林的控制。”

“林叔還控制你?。≈惆赡悖謿q歲，”夏知意起身，“收拾一下，等會兒出去吃？”

“OKOK！聽你的！”

到飯點，兩人去樓下開車（由于停車時間不長，便沒有停在地庫）。剛到樓下，迎面便走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只看到男人的皮鞋，林歲歲便小聲對夏知意打趣，“喲，霸～總……”剛抬頭便對上張銘恩的眼睛，林歲歲立馬低下頭，留下另外兩雙眼睛四目相對。

“好久不見啊，知意……”男人微笑，手卻因為過度緊張無法舉起。

“是啊，我們得先走了?！币娛菑堛懚鳎闹鈱擂蔚鼗卮穑謿q歲快步離開。

車里，夏知意率先打破沉默，

“其實我在機場看見他了?！?

“那你……”林歲歲不解。

“他憑什么跟我敘舊？”夏知意有些激動。

林歲歲沉默了，當年的事雖然是夏一鳴導致的，但家破人亡的是夏知意，她夏知意的所有遭遇，都是張盛安的野心和夏一鳴的貪婪所致，

林歲歲也知道，夏氏集團出事后，學校里對夏知意的流言一涌而上，那些成天巴結的人個個都像學了川劇一樣，變臉飛速……如此種種，她都耳聞目見，恍如昨日，即使后來林父為夏如海正名，已故之人終究還是去了。

第二天一早，夏知意和林歲歲換了素色衣服驅車前往郊區墓地。

天氣不太好，完全是陰天，但偶爾還是會有陽光從云縫中穿出。

夏知意在花店跳了兩束茉莉——那是夏如海生前最喜歡的花。

剛到墓地，不遠便看見一個人站在夏如海墓前，夏知意走上前，男人轉過身——是張銘恩，墓前還放著一束新鮮的茉莉。

“你怎么在這兒？”

“我來給夏叔掃墓，我……”

“以后別再來了，”夏知意打斷他，語氣生硬，“你走吧，我爸不歡迎你?！?

張銘恩沒再說話，后退了一步。

“花也帶走?！?

“對不起?！?

張銘恩離開后，夏知意跪在墓前，一言不發，林歲歲站在夏知意身后，欲哭無淚。

很長一會兒后，夏知意起身，“我們走吧?！绷謿q歲扶著夏知意離開。

回去的路上，兩人一言不發。夏知意只是看著窗外。

路邊的樹很高很密，忽然云間又開出一道裂隙，一縷陽光從中透出，照射進車內，似曾相識，一股記憶再次涌入夏知意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