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老槐樹下的約定

日子像孤兒院門口那條小河里的水，不急不緩地流著。王瑞玄和鐘曉曉一起在紅磚墻上畫小人，一起在老槐樹下撿槐花，一起偷偷溜進廚房，偷吃王奶奶剛做好的饅頭。鐘曉曉的脾氣好像一點都沒改，還是會因為王瑞玄搶了她一塊餅干而瞪他，會因為王瑞玄看別的小女孩一眼而故意撞他一下，但王瑞玄已經摸清了她的脾氣，知道她那些兇巴巴的樣子背后，藏著的其實是別的意思。

他們上了同一所小學，王瑞玄和鐘曉曉同一個班級。每天早上，鐘曉曉都會站在孤兒院門口等王瑞玄，手里拿著兩個熱乎乎的饅頭，一個是她的，一個是王瑞玄的。王瑞玄總是走在外面，把靠里面的位置讓給鐘曉曉，就像小時候在宿舍里，把靠墻的位置讓給她一樣。

有一次，班里的一個男生嘲笑鐘曉曉沒有爸爸媽媽，鐘曉曉當場就哭了，拿起書包就朝那個男生砸過去。王瑞玄正好路過，看到這一幕，二話不說就沖上去，把那個男生推倒在地。那是王瑞玄第一次跟人打架，他打得很兇，臉上被劃了一道口子，卻死死地把那個男生按在地上，直到老師過來拉開他們。

鐘曉曉站在一旁，看著王瑞玄臉上的傷口，眼淚掉得更兇了。王瑞玄走過去，擦了擦她的眼淚，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別哭，他以后再也不敢欺負你了。”

那天晚上，鐘曉曉拿著藥膏，小心翼翼地給王瑞玄涂傷口。她的動作很輕，一點都不像平時那個兇巴巴的樣子。“疼嗎？”她小聲問，眼睛紅紅的。

“不疼。”王瑞玄說，其實有點疼，但他不想讓她擔心。

鐘曉曉低下頭，用棉簽輕輕擦著他臉上的血跡：“以后不許打架了。”

“那他欺負你怎么辦？”

“我自己會打回去。”鐘曉曉抬起頭，瞪了他一眼，但眼睛里卻沒有平時的兇氣，反而有點亮晶晶的。

王瑞玄笑了，他知道，鐘曉曉其實是擔心他。

上初中的時候，他們離開了孤兒院，搬到了學校附近的寄宿點。王瑞玄的成績很好，尤其是理科，總是名列前茅。鐘曉曉的成績中等，但畫畫很有天賦，她的筆記本上總是畫滿了各種各樣的小人，有王瑞玄，有張阿姨，有孤兒院的老槐樹，還有那個掉了眼睛的布娃娃。

王瑞玄開始變聲，個子躥得很高，成了一個挺拔的少年。鐘曉曉也長開了，梳著長長的馬尾辮，眼睛還是那么亮，只是看王瑞玄的眼神里，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們還是形影不離，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去圖書館自習，一起在晚自習后走回寄宿點。鐘曉曉還是會對王瑞玄發脾氣，會因為王瑞玄跟女同學討論題目而故意不理他，會因為王瑞玄忘記給她帶早飯而在他胳膊上掐一下。但王瑞玄已經習慣了，他甚至覺得，鐘曉曉的“兇”，是屬于他的，獨一無二的東西。

有一次，學校組織春游，去郊外的山上。爬到半山腰的時候，鐘曉曉不小心崴了腳，疼得齜牙咧嘴。王瑞玄二話不說，背起她就往上爬。鐘曉曉的體重很輕，王瑞玄背著她，一點都不覺得累。

“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鐘曉曉在他背上掙扎。

“別動，小心再崴到。”王瑞玄說，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鐘曉曉安靜下來，把臉貼在王瑞玄的背上。他的背很寬，很溫暖，隔著薄薄的校服，她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落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鐘曉曉的臉紅了，她小聲說：“王瑞玄，謝謝你。”

王瑞玄笑了笑：“謝什么，小時候你還幫我打跑過大孩子呢。”

“那時候我是看他們不順眼。”鐘曉曉嘴硬道。

“嗯，我知道。”王瑞玄說，他當然知道。

春游回來后，鐘曉曉好幾天都沒跟王瑞玄發脾氣。王瑞玄有點不習慣，主動找事：“曉曉，你看我這道題做對了嗎？”

鐘曉曉接過他的練習冊，看了一眼，說：“錯了，這么簡單的題都不會，笨死了。”說完，她抬起頭，看到王瑞玄在笑，臉一下子紅了，拿起練習冊就朝他頭上拍了一下，“笑什么笑！趕緊改！”

王瑞玄摸著被打的頭，笑得更開心了。他知道，那個兇巴巴的鐘曉曉又回來了。

高三那年，學習壓力很大。每天晚上，王瑞玄都會陪鐘曉曉在教室里自習到很晚。鐘曉曉的數學不好，王瑞玄就一道題一道題地給她講。鐘曉曉有時候會不耐煩，把筆一摔：“太難了，我不學了！”

王瑞玄就會默默地撿起筆，遞給她，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剝開糖紙遞給她：“吃顆糖，甜的，就不覺得難了。”

鐘曉曉接過糖，含在嘴里，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她的氣就消了，拿起筆繼續做題。

高考結束后，他們都考上了省城的大學，王瑞玄學了計算機，鐘曉曉學了美術。雖然不在一個校區，但王瑞玄每天都會坐公交車去看鐘曉曉，陪她去畫室畫畫，陪她去食堂吃飯。

鐘曉曉的畫室里有很多男生，他們都喜歡這個漂亮又有點小脾氣的女生。有人給鐘曉曉送花，鐘曉曉直接扔到垃圾桶里；有人約鐘曉曉看電影，鐘曉曉說沒時間。她總是在畫室里等著王瑞玄，看到他來了，就會把畫好的畫拿給他看，帶著點期待地問：“好看嗎？”

王瑞玄每次都會認真地看，然后說：“好看，我們曉曉畫得最好看。”

鐘曉曉就會瞪他一眼：“就知道說好聽的。”但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

大二的一個晚上，王瑞玄送鐘曉曉回宿舍。走到宿舍樓下的老槐樹下，鐘曉曉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王瑞玄。月光透過樹葉灑在她臉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王瑞玄，”鐘曉曉咬了咬嘴唇，“你是不是……喜歡我？”

王瑞玄的心猛地一跳，他看著鐘曉曉，點了點頭，聲音有點發顫：“是，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

鐘曉曉的臉一下子紅了，她低下頭，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小聲說：“那……那我也喜歡你。”

王瑞玄愣住了，他沒想到鐘曉曉會這么直接。他高興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她。

鐘曉曉抬起頭，瞪了他一眼：“你傻站著干什么？難道不想抱我一下嗎？”

王瑞玄反應過來，趕緊伸出手，把鐘曉曉緊緊地抱在懷里。她的身子很軟，帶著淡淡的洗發水香味。王瑞玄覺得，這么多年的等待，都值了。

“曉曉，”王瑞玄在她耳邊輕聲說，“以后，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好不好？”

鐘曉曉在他懷里點了點頭，聲音悶悶的：“好，但是……我還是會兇你的。”

王瑞玄笑了，他用力抱了抱她：“我知道，我喜歡你兇我。”

那天晚上，月光很好，老槐樹下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是一個長長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