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秀娟？”

“沒誰。”

“沒誰，你咋臉紅了。”

“我們的小組長，她談戀愛嘞……”

“你別到處胡說，還沒有公布通知呢，趕緊忙手里的活，不然又要加工了。”

……

紡織廠，外欄。

李桂英偷摸溜進了廠房，因為是走的后門，沒什么人發現她，中途還下了大雨，幸虧遇見了王守拙，兩人撐著傘躲雨。

“桂英？”

“你咋個在這。”

王守拙原本撐著傘，瞧見避雨的李桂英，趕緊上前喊道：“這都快上班了，你怎么才來啊？”

“快別提了，沒遲到吧！”

“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李桂英疑惑抬頭，起初還不明白他的意思，下一秒她卻呆愣原地，不遠處的李父披著雨衣，邁著步朝兩人走來。

雨水。

越下越大。

也幸虧方初披了雨衣，不至于被雨水打濕，可即便是這樣，他的內衫衣袖也早已濕透，剛來到工廠門口，便瞧見了抹熟悉身影。

“李叔。”

他禮貌問候，眼前的李叔，根據原主記憶他還是認識的。男人名叫李寶貴，不僅是李家姐弟的父親，也與二叔方建成，同為紡織廠里的領導。

平日里，待他和善。

幫助也頗多。

印象里最深的一次，他夜晚迷路走丟了，急得方建成團團轉。通知了街坊鄰居幫忙，卻無一人伸出援手，當時正值下雪夜，又趕上了道路堵塞，大家都是有心無力。

紛紛勸說，天亮報警。

唯獨李寶貴不同意，跟隨方建成兩人獨自進山尋娃，寧是找到天微微亮，這才從山澗小徑上找到了人。

也是自那之后。

方初親切稱呼他為李叔，雖然他家的兩個兒女不怎么成器，但是面對李寶貴，他從始至終都是懷著尊敬的。

“方初，這大雨天的，你咋來了？”

“餐館不營業了？”

關于他盤的那家“川渝小蜀”的火鍋餐館，李寶貴也是有所耳聞的，只是最近廠里的公事繁忙，一直抽不出時間去品嘗。

“店里有李東，我來找秀娟。”

“找林秀娟？”

“正巧，我剛也想去找她，那咱就一起吧！”言罷，他又望了眼李桂英：“看看你弟弟，人家沒進廠還這么努力，你做姐姐的要有個榜樣啊！”

他沒敢說太重的話，生怕惹哭眼前的姑娘，可當著晚輩面前，還是要口頭教育的。王守拙剛想開口說話，李寶貴壓根沒正眼看他。

他最痛恨那種，依靠關系進來的。

而王守拙，正是其一。

很快。

兩人走進了紡織廠，方初也目睹了廠里的工作環境，機器聲嘩嘩作響，宛若一頭饑餓的野獸，吞噬著獵物。

幾條流水線上，站立著崗位工人。

手里都忙碌著活。

當然。

其中，也有不少偷懶的。

李寶貴盡收眼底，卻沒有理會那些人，反而是

領著方初穿過人群，開口聊著天：“聽說，你盤了家火鍋餐館？”

方初點頭：“嗯。”

“生意咋樣？”

“還可以。”

“可惜了你故世父母了，幾年前決心辭去了廠里的正式崗位，同樣去開了家餐館，不過沒撐過幾個月就瀕臨破產……”

“為此，還借了不少外債……”

“嗯……是叫……川渝小蜀來著，但不是經營火鍋而是川菜。”

方初微愣，表情古怪：“看來……這川渝小蜀的前身應該父母經營的川菜館，估摸名字也是他們取的，不過后來方初接手改成火鍋。”

只不過，原主接手后。

依舊沒改變局面。

主任辦公室。

李寶貴悠哉喝著茶，方初則看著桌上的《錦城日報》，由于是80年代的報紙，紙張粗糙排版簡潔清晰，除了主題內容并無推銷廣告。

同樣。

這是獲取信息，最簡單的途徑。

雖說也有年輕人，愿意花錢購買電視機，可更多的人，寧愿花幾毛錢買報紙，也不愿浪費錢添置家具。

至于老年人，都是用廣播機。

例如，王仁義老爺子。

“砰砰！”

敲門聲響起，林秀娟推門而入：“李主任，您找我？”

“秀娟來了。”

李寶貴拍了拍手，望了眼方初道：“我不著急，你們先聊。”

旋即，他出了門。

空蕩蕩的房屋，方初與林秀娟彼此對視，誰也沒開口打破沉默，正當方初想要開口，卻被林秀娟出言打斷：“方初哥！”

“你啥子也不用說，桂英都和我說過了，我明白，真的……明白……”

“可我……放不下！”

話音戛然。

林秀娟捂著臉，率先離去了。

門外。

李寶貴似是猜到了結果。他也為人父母，擁有個女兒，瞧著姑娘哭泣出來，心里別提有多不好受了，可理智告訴他不該插足。

感情這東西，本身就是玄妙。

更何況。

人家小年輕的事情，你一個作為長輩的，教育啥啊？

有啥資格去教育？

興許，人家都未必搭理你。

“李主任，沒什么事，我先去工作了……”林秀娟抹了把眼淚。

李寶貴解釋：“這是樣的，經過廠領導們的批準，允許你提前晉升小組長，特放你十天假期，回去好好調整下。”

“知道了。”

林秀娟沉聲回應，表情絲毫沒有升職后的喜悅。

望著她離去。

他回頭推開了門，方初繼續看著報紙，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倒像是如釋重負般，前所未有的解脫。

“你小子這樣做，是否過于殘忍了？”

李寶貴冷不丁問道。

方初放下報紙，冷聲回應：“李叔，有些誤會還是說清楚些。我害怕現在不說，以后恐怕沒機會說了……”

“那樣，才是害了他。”

“秀娟她人很好，我們只是不合適……”

李寶貴抽出根香煙，遞給了方初一根：“喏，來一根？”

后者接過。

香煙是紅雙喜。

兩人吞吐著香煙，感受著煙草的熏陶，李寶貴猛吸了口后道：“那傻丫頭，不會放棄的……”

方初淡然：“無所謂。”

“我還當她是妹妹，桂英說是她即將晉升小組長了？

李寶貴點頭：“嗯。”

“廠里領導相中了他的工作能力，準備提拔她成為廠里的小組長，休假結束后就能簽合同，相信以那丫頭的能力，未來遠不止小組長的崗位。”

方初深吸口煙，悠然吐出：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