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把盾收回戰術腰帶,指尖還殘留著鐵屑的粗糲感。監控探頭的紅光徹底熄了,像被掐滅的煙頭。他低頭看了眼掌心,裂口深處那點金屬光澤正緩緩回縮,仿佛活物在呼吸。剛才那一拳砸墻,不只是發泄——他發現血滲進墻體時,金絲蔓延的方向,竟和訓練場地下某種震動頻率對上了。
這身體,越來越不像人的。
他抹了把臉,轉身離開訓練室。走廊空蕩,腳步聲被吸音板吃掉大半。但走到第三根立柱時,右腿舊傷突然抽了一下,像是有根線從脊椎直拉到膝蓋。他停住,后頸那道紋路溫熱起來,不疼,反而像在指引什么。
圖書館。
念頭冒出來的時候,他自己都愣了。可那股熱流順著脊椎往上爬,壓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沒多想,拐進了后勤通道。
后窗鐵柵銹得厲害,兩根橫桿早就被人掰彎。阿力伸手一推,金屬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翻身進去,落地時右腿一軟,單膝點地。灰塵揚起來,嗆得他咳了一聲。借著應急燈的綠光,他看見自己影子投在墻上,輪廓邊緣微微扭曲,像有層看不見的殼在浮動。
他沒管,直奔B區禁書庫。
門禁在走廊盡頭,黑色面板上印著基因認證區。這種鎖認血脈等級,勞工型基因連碰都不用碰。阿力盯著它看了兩秒,忽然想起昨晚盾牌旋轉時,那股氣流像是從骨頭里震出來的。他抬起右手,用指甲在掌心劃了一道。
黑血滲出來,混著點金屬碎屑,在燈光下泛著暗金。他把血抹在識別槽上,手指按了下去。
一秒,兩秒。
面板沒反應。
他咬牙,龍鱗紋突然發燙,一股低頻震動從脊椎炸開,直沖手臂。血槽里的液體像是活了,順著紋路往里鉆。門鎖“咔”地一聲,彈開了。
門縫里飄出一股味兒,紙霉混著鐵銹,像是誰把舊書和血塊一起埋了十年。阿力推門進去,順手把盾牌卡在門縫,防止自動閉合。
里面比想象中亂。書架歪斜,不少柜門敞著,紙頁散了一地。他蹲下翻了翻,大多是殘本,邊角焦黑,像是被火燎過又搶救出來。一本《北境變異種格斗譜系》倒在角落,封皮只剩半張,他撿起來翻開,紙脆得像餅干。
翻到中間,一張羊皮紙滑了出來。
阿力伸手接住,差點沒拿穩。紙是黃的,邊緣焦痕和地上那些燒毀的書頁一模一樣。他攤開一看,上面沒字,只有一堆線條——彎彎曲曲的,像星圖,又像地脈走向。正中央畫著個圖騰:兩條蛇纏著一根柱子,蛇眼位置嵌著兩粒暗紅點,像是用血點的。
他翻過來。
背面有印。
暗紅色,七道弧形血痕圍成圈,中間壓著個軍徽。那七道痕,和趙虎脖子上的一模一樣。
阿力盯著它,呼吸慢了半拍。趙虎那晚說“每殺一個強者就添一道”,可這印記明顯是家族徽記的樣式。也就是說——那七道血痕,不是他自封的戰績,而是趙家祖傳的標記。
他手指摩挲著那圈血痕,突然覺得后頸發燙。不是痛,是熱,像有股電流從脊椎竄上來,直沖天靈蓋。他猛地合上紙,塞進作戰褲內袋。再抬頭時,眼角余光掃到書架頂上——一排監控探頭,紅光全滅。
不是他干的。
他沒動,耳朵卻豎了起來。遠處傳來輕微的刮擦聲,像是金屬爪子在地板上拖行。他屏住呼吸,慢慢退到書架后,摸出龜甲盾。
聲音近了。
是機械警犬,嗅覺強化型,鼻子能聞出基因序列的微小波動。它貼著墻走,鼻腔的紅外掃描像探照燈一樣掃來掃去。阿力貼著書架,一動不動。他知道這玩意兒聽覺一般,但一旦鎖定氣味,就會直接撲咬。
他低頭看了眼盾牌。
昨晚訓練時,盾速拉到極限,能產生持續嗡鳴。他沒試過用來干擾,但現在沒得選。
他把盾放地上,手指勾住邊緣,緩緩旋轉。
一開始聲音很輕,像風吹鐵皮。他加力,盾沿切空氣的頻率越來越高,“嗡”聲逐漸拉長。到第三圈時,警犬耳朵動了動,掃描光轉向聲源。
阿力繼續加速。
盾速快到邊緣模糊,嗡鳴刺耳,整排書架都在共振。警犬徹底被吸引,調轉方向,朝聲音走去。它鼻子對著盾牌,紅外光鎖定那團模糊的影子,前爪微微下壓,準備撲擊。
就是現在。
阿力抽腿就跑,貼著另一排書架往通風口沖。他早看過布局圖,知道最近的出口在東南角。警犬察覺不對回頭時,他已經踩上書架,一腳蹬上去,抓住通風口蓋板。
螺絲早就松了,他一拽就開。翻身進去時,后頸紋路猛地一燙,像是感應到什么。他顧不上,手腳并用往里爬。管道狹窄,肩膀蹭得生疼,但他不敢停。
爬了十幾米,前方出現岔道。他選了左邊,剛爬兩步,突然聽見下方傳來“鐺”的一聲——是盾牌落地。
他停住,屏息。
沒有追擊聲。
他繼續往前,直到看見出口柵欄。外面是圖書館后巷,堆著幾個報廢的冷凝箱。他伸手推柵欄,銹死了。正要用力,褲袋里的羊皮紙突然發燙。
不是溫度,是震動。
像有東西在紙上爬。
他掏出一看,借著巷口微光,發現那張地圖的線條正在動——星軌般的線緩緩偏移,雙蛇圖騰的眼睛閃了一下。他眨了眨眼,以為是眼花。
再看,圖騰的蛇頭,轉向了某個方向。
他把紙塞回口袋,抬腿踹向柵欄。鐵皮變形,他擠出去,落地時右腿一軟,差點跪下。后頸紋路還在燙,但這次,像是在呼應地圖里的頻率。
他靠在冷凝箱上喘了兩口氣,摸出戰術匕首,在左手虎口劃了道口子。黑血滴下來,他用手指蘸著,在箱體上畫了個簡略的圖——星軌、地脈、雙蛇柱。
血剛落穩,金屬表面突然泛起漣漪,像水紋一樣擴散。血線自動修正,延伸出幾條新脈絡,指向城外荒原。阿力盯著它,沒說話。
他知道這血有問題。
也知道這地圖不對勁。
但他更知道——趙家的秘密,不止是基因實驗那么簡單。
他把匕首收好,抹了把臉,準備離開。剛轉身,冷凝箱內側突然“咔”地一聲輕響。
他回頭。
箱體接縫處,一根極細的金絲正縮回去,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那絲線的粗細、顏色,和他昨晚訓練時滲進墻體的完全一樣。
他蹲下,伸手摸了摸那道縫。
指尖傳來輕微的震感,像是地下有東西在動。
他站起身,往巷口走。每一步,后頸紋路都微微發燙,像在提醒他——有些事,已經開始,停不下來了。
走到巷口,他停了一下,從嘴里吐出一小片紙渣。那是他進管道前把地圖含進去時,發現紙張遇唾液會自溶,只留下影像烙在舌根。他閉上眼,那幅圖還在——星軌偏移,蛇眼微閃,圖騰下方,多了一串他之前沒看見的刻痕。
像數字,又像某種計數。
他睜開眼,抬手摸了摸后頸。
紋路滾燙,像燒紅的鐵片貼在骨頭上。
他邁步走出巷子,身影沒入夜色。
身后,冷凝箱的縫隙里,那根金絲再次探出,緩緩爬向地面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