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男兒何不帶吳鉤

北伐的大軍，已經出發，不過出發的只是河東行營前軍和左右兩軍，三支偏師，以及進駐河北，防備契丹的五萬大軍。

趙匡胤親率的中軍，卻尚在準備中。

這個消息，讓趙德昭稍微松了一口氣，不過也讓他有些懊惱。

早知道便宜老子還不急著出發，自己就不應該那么傻，早早的就得了這么一場‘風寒’了，等上兩天，再得風寒也不遲啊！

害得他這幾天，關在書房里，連翻了好幾天的兵書戰策，地輿地圖，差點將劉天恩找來的那些兵書戰策和地輿地圖，都給翻爛了！

正提筆練著字，書房的房門，卻猛地被人推了開來，劉天恩急步沖了進來，急聲說道：

“大郎，大郎，官家，官家來了，官家來了！”

來了？

這么多天，他終于想起自己這個病中的孩兒了么？

趙德昭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便又沉穩下筆，將剩下的兩個字寫完，然后才放下了毛筆，將桌上的宣紙，往桌下一推，任其凌亂地散落在地。

隨后，趙德昭才又上了床榻，拉過被子，蓋在了身上，然后將一個羊皮熱水袋，放到了胸口，貼身抱著，緩緩閉上了眼睛，‘昏睡’了過去。

幾乎就在趙德昭剛做完這一切，書房門口，就已經響起了“官家萬歲”“官家萬歲”的跪拜磕頭的聲音。

書房門被推了開來，幾個侍衛親軍先走了進來，站在了房門兩邊，接著又是兩個內侍黃門，走了進來，站在了侍衛親軍前邊。

最后才是四十多歲的大宋天子，龍行虎步地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入內內侍省都知王繼恩。

掃了凌亂的書房一眼，趙匡胤眼神不由得微微縮了一下。

跪倒在床榻前的劉天恩，頓時冒出一身的冷汗，顫聲說道：

“老奴，老奴這就收……”

還沒動身，趙匡胤卻已經走了過來，經過散落在地面上的宣紙時，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站在了那里。

王繼恩察言觀色，急忙躬身撿起幾張宣紙，雙手捧著，遞到了趙匡胤的面前。

趙匡胤斜眼瞥了一眼，卻又愣了一下，旋即伸手拿過了宣紙，低頭念了出來：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男兒何不……”

宣紙上，翻來覆去的，寫的就這兩句詩，字跡歪歪扭扭，毫無筆法筆力可言！

一看，便知是病中所寫！

墨跡卻是早已干涸，想是已經寫了有些時間了！

趙匡胤微微皺眉，掃了一眼床榻上的趙德昭，又轉頭朝旁邊的書桌望了過去。

王繼恩躬著身子，上前幾步，將書桌上的竹簡書冊，收了幾冊，捧到了趙匡胤面前。

趙匡胤低頭拿起竹簡書冊，瞧了一眼，發現卻是《司馬法》、《尉繚子》、《三略》、《六韜》，以及《李衛公兵法》等兵書戰策，其中好幾本書，竟然都快被翻爛了！

而在那幾本兵書戰策中，還夾雜著幾張地輿地圖。

趙匡胤拿起地輿地圖一瞧，卻全是北漢、燕云十六州以及契丹等北地邊境的地輿地圖！

在其中的一張地輿圖上，在標注著“太原”兩個字的城池上，還被人用墨筆，重重地圈了起來，旁邊的汾水河流上，還打上了一個小小的×！

見此，趙匡胤眼神不由得又微微縮了一下。

過了幾秒鐘，趙匡胤卻一言不發，將地輿圖和兵書戰策，轉手遞給了王繼恩，然后才又上前幾步，走到了床榻邊，微微伏身，端詳著床榻上的趙德昭來！

床榻上，趙德昭臉頰緋紅，額頭上還隱隱有汗珠浸出，嘴角處，更是長出了幾縷胡須，給他原本還有些稚嫩的臉頰上，平添了幾分成熟。

端詳了病榻上的趙德昭幾秒鐘，趙匡胤卻不由得微微皺眉，低聲說道：

“幾日不見，大哥兒怎么病成這般模樣了？”

“太醫呢，傳太醫來看了沒有？”

“回，回官家，太醫每日都有來診治，也開了方子，只是……”

劉天恩跪在趙匡胤腳邊，緊張地說道。

“只是什么？”

趙匡胤轉頭盯著劉天恩問道。

劉天恩就感覺有兩把刀插在了自己的后背上一樣，渾身不自在，但卻只能硬著頭皮說道：

“回官家，大郎每有起色，便掙扎著起床，翻閱兵書戰策，通宵達旦，徹夜不眠。老奴……”

說著，劉天恩更是不停地在地上磕起頭來，一邊磕頭，一邊請罪道：

“老奴該死，未能照顧好大郎，請官家治罪，請官家治罪！”

趙匡胤微微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卻可能是因為劉天恩的聲音，稍微大了一點，床榻上的趙德昭“嗯嗯”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來。

看到趙匡胤后，趙德昭脫口虛弱地叫了一聲“爹爹……”旋即又好像發現失言了一樣，急忙改口叫道：

“父皇，您，您怎么來了？”

“天恩，快，快扶我起來，扶我起來。”

說著，趙德昭‘掙扎’著就要起床，掙扎了幾下，卻都沒能坐起來。

趙匡胤伸手按住趙德昭的肩膀，急聲說道：

“別動，別動！”

“大哥兒，你身子還沒痊愈，就別起來了，就這么躺著罷。”

“是，父皇，孩兒，孩兒……”

說著說著，趙德昭竟然哭了出來。

“別哭別哭，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呢！”

趙匡胤皺眉說道，抬起手來，似乎想要伸手去擦拭趙德昭眼角的淚水，剛伸出手去，卻又停在了半空中，停了幾秒鐘，才又放了下來，說道：

“大哥兒，你現在已經是個男子漢了，還怎么能做出這種小女子的姿態呢？”

“整日哭哭啼啼的，像個什么樣子？”

“是，父皇，孩兒，孩兒以后都不哭了。”

趙德昭抬手差了一下眼淚，止哭說道。

“這才對嘛。”

趙匡胤微微頷首說道，停頓了一下，卻又說道：

“大哥兒，你怎么看起兵書戰策來了？”

“嗯，還研究起北地的地輿地形了。”

“父皇，孩兒……”

不等趙德昭說完，趙匡胤便又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說道：

“聽劉天恩說，你這身子稍微好點，便又起床，翻這些雜書。”

“你這是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啊？”

“父皇……”

趙德昭叫了一聲，‘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趙匡胤卻又伸手按住了他，說道：

“別動，別動，躺著說話就行。”

“是，父皇。”

趙德昭應了一聲，停頓了一下，然后才鼓起勇氣，懇切地說道：

“請父皇恩允孩兒，隨軍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