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不會親自去食堂排隊打飯的。

但發現神的凡人們，卻需要用一頓豐盛的晚餐來安撫自己被徹底顛覆的世界觀。

當晚的基地食堂，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錢振國帶來的五十名精銳士兵，不再像往常那樣狼吞虎咽，而是吃得小心翼翼，動作斯文得像是在參加國宴。

他們時不時地抬頭，目光敬畏地瞟向食堂門口，仿佛生怕那個能口吐聲波、手搓長矛的男人會突然走進來，問他們一句“今天的佛跳墻味道怎么樣”。

而孫師傅，這位前大內御廚，此刻正揮舞著大勺，臉上洋溢著前所未有的創作激情。

他覺得給一位“神”當廚子，比給大領導做飯要有前途多了。

他甚至開始認真研究，如何用韭菜和生蠔，做出一道既能體現神性光輝，又充滿人間煙火氣的菜肴。

與食堂的熱鬧不同，基地的另一端，氣氛則顯得有些……雞飛狗跳。

一架又一架經過特殊改裝的灣流G650，在基地那條足以起降大型客機的跑道上降落。

從飛機上下來的，是一群氣質各異，但無一例外都帶著幾分傲氣和茫然的人。

他們是蕭瀚末日種子計劃的第一批“受害者”。

“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

一位頭發花白，戴著老花鏡，渾身散發著書卷氣的老者，正對著前來迎接的馬建國吹胡子瞪眼，“你們瀚海資本就是這么請專家的？

連個招呼都不打，直接派人到我辦公室，說有個緊急項目需要我，就把我塞飛機上？我的蘭花！我那盆養了三十年的素冠荷鼎還沒澆水啊！”

這位是國內植物學界的泰山北斗，陳建國院士。

“陳院士，您別生氣，實在是項目緊急，事關國家糧食安全……”馬建國一邊擦著汗，一邊陪著笑臉。

他這輩子都沒干過這么離譜的差事，感覺自己不像個后勤總管，倒像個人販子頭子。

“糧食安全？什么項目需要把我一個研究古生物化石的也綁來？”

另一個穿著夾克，身材微胖的中年人沒好氣地嚷嚷著，“我跟你們說，我手頭那個恐龍蛋化石的研究到了關鍵時期，耽誤了，你們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這是古生物學家，趙東來教授。

人群中，還有國內最頂尖的心外科醫生，被譽為上帝之手的柳青；有主導了華夏第四代核反應堆設計的總工程師，王立平；甚至還有一個穿著一身油膩膩廚師服，手里還死死攥著一把菜刀的胖子，他是淮揚菜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人稱快刀劉。

這些人，都是被馬建國用“高薪聘請”、“緊急項目”、“國家級機密”等名義，半哄半騙弄來的。

有幾個脾氣倔的，甚至是被幾個退役特種兵出身的安保人員，客客氣氣地“請”上了飛機。

他們本以為自己到了某個深山里的秘密研究所，可當他們被帶入那座龐大、整潔、充滿未來科技感的地下基地時，所有人的抱怨聲都小了下去。

當他們走進為他們準備的，擁有獨立實驗室、頂級設備、甚至連生活助理都配好了的專屬區域時，抱怨聲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這是……量子計算機的冷卻管道？民用？”王立平總工程師撫摸著一根比他大腿還粗的低溫管道，眼睛瞪得像銅鈴。

“天吶，全自動基因測序儀，最新款的！我向院里申請了三年都沒批下來，這里……這里有二十臺？”柳青醫生看著一間堪比大型醫院檢驗科的實驗室，感覺自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

“我的……我的廚房……”快刀劉則撲到了一套嶄新的，全由德國進口的廚具前，抱著一個能自動控溫的湯鍋，哭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這輩子，值了！”

只有陳建國院士，還在為他的蘭花耿耿于懷。

直到孫天圣領著他，走進了一間巨大的生態溫室。

溫室里，模擬著云南高黎貢山最原始的生態環境，恒溫恒濕，甚至連空氣中的負氧離子含量都和那里一模一樣。

而在溫室的最中央，一株開著潔白無瑕花朵的蘭花，正被無數傳感器包圍著，精神抖擻。

正是他的那盆素冠荷鼎。

“我們用最快的速度，把它空運過來了。”

孫天圣推了推他的酒瓶底眼鏡，一臉得意，“還順便給它做了個全身掃描，分析了它的基因圖譜。我們發現，如果改變一下土壤里的微量元素配比，它的花期可以延長三個月。”

陳建國：“……”

他看著自己的寶貝蘭花，又看了看周圍那些他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堪稱奢侈的科研設備，最后，他顫抖著嘴唇，問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孫天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歡迎來到諾亞方舟。各位的工作，就是確保人類文明，不會因為一點小小的意外，就從宇宙里消失。”

……

蕭瀚的辦公室里。

他和錢振國相對而坐。桌上沒有茶，也沒有咖啡，只有一杯白水。

氣氛嚴肅而凝重。

錢振國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的報告，已經提交上去了。上面……很震驚。”

他用了“震驚”這個詞，但蕭瀚知道，這背后隱藏的，是何等的驚濤駭浪。

“他們需要時間消化。”蕭瀚平靜地說道，“這很正常。”

“不，你錯了。”錢振國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他們沒有時間了。就在我向你匯報的時候，我們收到了來自喜馬拉雅山脈前線觀察站的最高級別警報。”

“觀察站偵測到一場史無前例的雪崩，但詭異的是，雪崩的核心區域，溫度卻在異常升高。一部我們偷偷布置在那里的高強度探測器，在被摧毀前，傳回了最后一個畫面。”

錢振國將一個軍用平板推到蕭瀚面前。

屏幕上，是一張極其模糊，充滿了雪花噪點的照片。

但依然可以辨認出，在一片崩塌的冰川裂隙深處，有一只……巨大到難以形容的，覆蓋著白色鱗片的……爪子。

“這是什么？”蕭瀚明知故問。

“我們不知道。但我們知道，它醒了。”錢振國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栗，“而且，這樣的蘇醒，正在世界各地，以越來越高的頻率發生。

神農架的咆哮，東海的怪魚，以及這個……冰川下的巨獸。蕭先生，你所說的末日，已經不是預言了，它正在發生。”

“所以，你們的決定是？”蕭瀚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

“我們需要力量。”錢振國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需要你手中的……源石。國家需要它，軍隊需要它，人民需要它。”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然，仿佛不是在請求，而是在下達命令。

蕭瀚笑了。

“可以。”他點頭道，“我創立這家源石銀行的初衷，就是為了讓源石流通起來，而不是把它鎖在倉庫里。”

錢振國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

“但是，”蕭瀚話鋒一轉，“銀行不是慈善機構。想要貸款，就必須遵守銀行的規矩，付出相應的利息。”

“你想要什么？錢？技術？還是政策上的支持？”錢振國問道。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可以談的。

“我什么都不要。”蕭瀚搖了搖頭，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而悠遠，“我只要一樣東西。”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屏幕上，那些剛剛抵達的，代表著華夏文明精粹的科學家們，正在孫天圣的帶領下，好奇又興奮地參觀著他們的“新家”。

“我要……人。”

“我要你們，以官方的名義，幫我把這個世界上，所有還值得拯救的大腦，都送到我這里來。無論是華夏的，還是海外的。無論是用什么手段。”

“我要你們，以官方的名義，成為我這座基地的第一道，也是最堅固的防線。你們要保護的，不是我蕭瀚，而是這座方舟，以及方舟里承載的，人類文明的火種。”

“我要你們，以官方的身份，成為我新秩序的代言人和執行者。

當末日真正降臨，舊的秩序徹底崩塌時，你們要用你們的信譽和組織力，去告訴所有幸存者，哪里是唯一的希望，哪里有唯一的秩序。”

蕭瀚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錢振國。

“錢上校，我給你們的，是進化的力量，是未來的希望。而我向你們要的，是它在舊世界里，所積累下的最寶貴的兩樣東西——人才的聚合力，和秩序的公信力。”

“這份交易，你覺得……公平嗎？”

錢振國徹底被蕭瀚這番話給鎮住了。

他原以為蕭瀚會獅子大開口，索要無盡的財富或至高的權力。

但他錯了。

這個年輕人，從一開始，就沒把自己放在“人”的位置上。

他站在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在用整個世界做棋盤，用國家做棋子，布局一個沒有人能想象的未來。

許久，錢振國才從那種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他緩緩地站起身，對著蕭瀚，行了一個無比標準的軍禮。

“我代表個人，同意這份交易。”

“我也會用我的生命擔保，將您的意思，原封不動地，呈遞給最高層。我相信，他們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蕭瀚微笑著點了點頭，伸出了手。

“那么，合作愉快。錢上校，或者我該稱呼你……黃羊灘基地，第一任，軍事總指揮官。”

錢振國伸出手，與他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兩只手的交握，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仿佛敲響了一個新時代的鐘聲。

一份沒有紙張，沒有簽字，卻比世界上任何契約都更加牢固的合同，就此成立。

合同的甲方，是蕭瀚。

乙方，是這個星球上，最強大的組織之一。

而合同的內容，關乎著一個文明的生死存亡。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李書瑤走了進來，她的臉色有些古怪。

“蕭總，錢總指揮。”她先是向兩人問好，然后才匯報道，“外面……林家的人來了。”

蕭瀚眉毛一挑。

錢振國的眼神則瞬間冷了下來：“林家？哪個林家？”

“就是那個……之前和我們瀚海資本打過金融戰的，天南集團的林家。”

李書瑤解釋道，“來的人是林天南的兒子，林峰。他帶了很多人，把我們基地的大門給堵了，點名道姓要見您。說……說您毀了他們家，要您給個說法。”

錢振國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跳梁小丑。需要我派人去處理掉嗎？”

在他看來，這些舊時代的商業恩怨，在“神跡”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塵埃。

“不。”蕭瀚卻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了一個饒有興致的表情，“讓他們等著。”

他看向錢振國：“錢總指揮，我們的第一筆貸款，現在就可以發放了。”

他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塊只有指甲蓋大小，散發著微弱白光的晶石。

這是神級礦脈噴發時，伴生出的最低等級的源石。

“這是一枚一階源石。把它交給你的兵里，格斗能力最強，意志最堅定的那一個。”

“然后，讓他去門口，給我們的客人，上一堂生動的，關于新世界和舊世界的……物理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