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宅院一如往常般寧靜。

靈藻池水光瀲滟，映照著宅院日漸興盛的氣象。

上次黑袍人襲擊留下的陰影，似乎在伏波令的威名與陳家悄然增長的實力下，被海風(fēng)吹散了許多。

下人們臉上笑容多了，走路都帶著勁頭，只覺得日子越來越有盼頭。

但陳觀海心里的那根弦，始終繃得緊緊的。

他比誰都明白，那天的退去絕不是結(jié)束。

黑潮島的兇名，不是白叫的。

……

書房里，他靜坐著，氣息沉靜如深潭。

“嘩啦啦……”

心田里的那株仙樹泛著微光，三片翠葉和一片淡金色的小葉輕輕搖曳，不斷溫養(yǎng)著他的精神。

自從明白自己的體質(zhì)走不了傳統(tǒng)的煉氣之路，他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精神修煉上。

精神力這東西雖然虛無，卻妙用無窮。

尤其是隨著仙樹成長、月魄丹的藥力徹底化開。

他的靈識覆蓋范圍和敏銳程度，早已超過同階的煉氣士。

甚至堪比一些專門修習(xí)精神異術(shù)的人。

前幾日，大兒子陳驍托仙宗驛使捎回來一封信。

除了報平安、說修行進展，還特意提到他打聽來的關(guān)于精神修煉的消息。

信里說，仙宗前輩提到上古時有專修精神念力的人，被稱為“神念師”或者“靈犀士”。

集大成者，一動念就能翻江倒海、御物殺人，甚至窺探人心、編織幻境，手段詭異莫測，一點也不比正統(tǒng)煉氣差。

但這門傳承極其苛刻。

對天賦要求比煉氣還高，而且核心法門大多失傳，現(xiàn)在留下的只是零碎記載，非常珍貴。

伏波仙宗內(nèi)部對此也所知甚少。

只知道大概分“靈犀”、“神念”、“照?！比龑泳辰?，每層又分前、中、后三期，具體威能如何，早已難以考證。

“神念師……靈犀、神念、照?！标愑^海目光深遠。

這條路，或許才是真正適合他的通天大道！

雖然前路模糊、艱難重重。

但有心田中這株逆天的仙樹作為根基，他未必不能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這些日子，他除了苦修《幻蜃訣》、布置幻陣，更是把日益強橫的精神力運用到了極致。

他結(jié)合潮汐感應(yīng)的道理、幻蜃訣中對水汽的把握，再借助仙樹的神異，將“水聽萬籟”這一法門再次改良。

此法需將靈識高度凝聚，融入周圍的水汽。

尤其是與大海氣息相通的濕潤空氣之中。

以水為媒介，感知萬物的振動，聆聽遠近之聲。

若只憑他自己，范圍最多覆蓋陳家宅院。

能聽到的也不過是蟲鳴風(fēng)聲。

但隨著精神力日益增強。

加上靈藻池源源不斷的水行靈機輔助，再借仙樹之能，他的感知范圍開始飛快地向外擴張。

漸漸覆蓋整個白沙灣，甚至朝著無邊的海域延伸而去！

海浪翻涌、魚群游動、船槳劃水、甚至海底暗流的涌動……全都化成不同的“聲紋”。

他像個耐心的漁夫，日夜不停將靈識之網(wǎng)撒向大海，搜尋所有不尋常的動靜。

陳家，已經(jīng)不起再次折騰了。

……

這天午后，陳觀海照常坐在書房。

雙目輕閉，心神完全沉浸于“水聽萬籟”的境界中。

靈識循著海風(fēng)，越過白沙灣的礁岸，朝著東南方向不斷延伸。

突然！

一陣尖銳的摩擦震動，借著水汽傳遞，猛地撞入他的感知。

這絕不是自然能發(fā)出的動靜，帶著明顯的金屬感和規(guī)律。

是戰(zhàn)船破浪！

而且不止一艘！

緊接著，更多雜亂的震動傳來。

沉重的錨鏈拋落聲、紛亂腳步在甲板跑動聲、兵器磕碰的銳響、還有……壓著嗓門的、口音濃重的叫罵！

陳觀海心頭一凜，所有靈識瞬間聚焦向那異常波動的來處。

東南方數(shù)百里外！

那里的“聲紋”變得密集。

兩艘不小的戰(zhàn)船，聽破浪的聲勢絕不是普通漁船商船，但也比不上黑鱗盜主力船的規(guī)模，正停泊在某處。

船上約百來人，氣血旺盛遠非常人，行動間帶著一股悍匪特有的兇戾氣。

最關(guān)鍵的是，那些壓低的交談聲、罵聲。

雖然經(jīng)過海水和距離削弱變得模糊。

但那獨特的發(fā)音，粗鄙的用詞，偶爾蹦出的幾個關(guān)鍵詞，和他曾聽到的古怪俚語同出一源。

黑潮島俚語！

“……這鬼地方窮得鳥不拉屎，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

“……閉嘴，長老吩咐，等‘潮信’！”

“……聽說白沙灣那邊折了幾個弟兄？”“……伏波仙宗的名頭嚇別人行，咱們黑潮島怕過誰？等命令到了，非去剝了陳家老小的皮……等他們的仙師趕來，咱早跑沒影了！”

“……小聲點！聽說那陳家有點邪乎……”

“……邪乎？老子一刀下去，看還邪不邪！等搶了寶貝、屠了村，再玩上幾個小娘皮，看誰還敢多嘴……”

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碎片，夾雜著污言穢語。

借著水波震動，被陳觀海的靈識艱難拼湊起來。

一股殺意從陳觀海心底涌起。

又被他強行壓下。

找到了！

是黑鱗盜的一支前哨分隊！

兩艘船，百來人。

藏在東南幾百里外的一座無名荒島邊，休整待命，虎視眈眈地盯著白沙灣陳家。

看來，那天的黑袍人不是虛張聲勢。

難道仙宗庇護，對于這些黑鱗盜來說，真就這么不值一提？

陳觀海微微搖頭，緩緩睜開眼，目光冷靜得像深潭寒水，底處卻似有冰山浮動。

他起身走到窗邊，目光仿佛越過數(shù)百里碧波，落在那處藏著毒牙的荒島上。

敵人已亮出獠牙，藏在暗處，伺機而動。

而他，已經(jīng)先一步鎖定了他們的咽喉。

接下來，就是要看怎樣將這威脅，無聲無息地扼殺在爆發(fā)之前。

“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

“不過一支分隊而已，豈敢如此猖狂？我陳家還吃得下?！?

他沉吟片刻，轉(zhuǎn)身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簡陋海圖，手指精準(zhǔn)地點在東南海域的某處空白。

“來人，”

他聲音平靜，“叫二少爺，還有李大嗓、李大海，來書房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