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朱曉慧的狠話

火鍋一條街的“圈粉”運動轟隆隆地掀起來了，所有門店都掛起了橫幅。邱三妹火鍋的門口掛著“感謝機車廠社區(qū)廣大居民多年的支持”；燈管串串香的門口掛著“留下來，我們的就是你們的”；游毛肚火鍋的門口掛著“七五折是我們對社區(qū)兄弟姐妹的回饋”；蔣家老火鍋的門口掛著“投我們一票，還你一個終身VIP”……

隨著夜幕降臨，火鍋一條街迎來了最熱鬧的時刻，燈紅酒綠，觥籌交錯。今天的人特別多，社區(qū)的居民聽說火鍋一條街為居民打出了折扣，都紛紛趕來大快朵頤。人們圍坐在桌邊，其樂融融。服務(wù)員在人群中像魚一樣穿梭不停。

蔣大坤的蔣家老火鍋是一個兩層樓的房子，一樓是大廳，二樓是包間。最外面的包間是個小陽臺，這是最好的包間，可以在窗口一覽火鍋一條街的繁華和喧囂。這個陽臺小包間只容得下一張小桌，只夠兩個人對坐。如果不是蔣大坤最特別的客人，蔣大坤是不會把這個包間留給別人的。

今天的陽臺小包間里坐著的是蔣大坤和馬曉曉。

馬曉曉端起酒杯，對蔣大坤說：“蔣叔，你這一招真是絕了，我五體投地，對你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黃河泛濫一發(fā)不可收拾也！”

蔣大坤也端起酒杯，跟馬曉曉碰了一下：“閨女，你這張嘴，越來越油了！”

馬曉曉一飲而盡，然后說：“我就喜歡你這種風(fēng)格，簡單，粗暴，你不像朱曉慧，滿口的國家政策、社會公德、忠孝仁義、人倫理常，不如來點實惠的，直接圈重點，讓咱社區(qū)的居民直接受益。你這招一出，你看，全社區(qū)的大叔大媽大哥大姐都來了。”

蔣大坤也干掉了杯中的酒，說：“我這叫圈粉，我們做火鍋的跟你們做網(wǎng)紅是一樣的，都要圈粉！”

馬曉曉：“嗨！我算什么網(wǎng)紅！幾百個粉也算網(wǎng)紅？”

蔣大坤：“哎，對了，我聽說你工作的事兒搞砸了，怎么回事？”

馬曉曉：“別提了，輸液輸?shù)焦飞砩希压方o輸死了！”

蔣大坤：“你媽死得早，你爸把你拉扯大不容易，就想你找個安穩(wěn)的工作，現(xiàn)在工作的事兒給搞砸了，那還不把你爸氣個半死？”

馬曉曉：“他根本不了解我，不曉得我想要什么樣的生活。”

蔣大坤：“不是他不了解你，是我們這一代人不了解你們這一代人！我們不知道你們到底想要什么。”

馬曉曉：“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是絕對不是像他想的那樣，讓我做一輩子的護士！你不知道，我在那個衛(wèi)生服務(wù)中心，每天面對那些病人，沒一個正常的，煩死了！”

蔣大坤：“那你想做什么？真想做網(wǎng)紅？你以為網(wǎng)紅好做啊！你看下面那個穿紅衣服的，那就是幾百萬粉的網(wǎng)紅！”

馬曉曉順著蔣大坤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對面的火鍋店門口，一個穿紅背心的男子正在做著直播。周圍圍著一大群人。

男子對著手機大喊：“歡迎大家來到我的直播間，這里是大胃貝殼漢姆直播第128期。今天，我要當(dāng)著全國觀眾的面，挑戰(zhàn)火鍋一條街，二十份毛肚、二十份雞翅、二十份鵝腸、二十份鴨血、二十份鵪鶉蛋、二十份午餐肉、二十份土豆片，喜歡我的，給我點個贊，不喜歡我的，趕緊刷下一條！”說完，男子開始大吃起來，一邊吃一邊對著屏幕說，“謝謝！謝謝清風(fēng)揚的熱氣球……謝謝！謝謝馬上牛牛的小星星……哇，謝謝老比比給的直升機！謝謝你們！”

“哎呀，媽呀！這不是大胃貝殼漢姆嗎？”馬曉曉認出了樓下的主播正是時下最火的大胃貝殼漢姆，“蔣叔，你們行啊，把大胃貝殼漢姆都請來了！”

“等你哪天紅了，我也請你！”蔣大坤說。

“別說請，只要蔣叔您看得起我馬曉曉，您盡管說一聲，我分分鐘到位！”馬曉曉說。

“那你得保佑我們火鍋一條街能夠留下來！”蔣大坤說。

“您放心，蔣叔，我那一票，肯定是投給你們的！”馬曉曉說。

“可惜你爸不一定支持我們啊！”蔣大坤說。

“不會的，我爸肯定支持你們，那是必須的！”馬曉曉說。

“那不見得！”蔣大坤說。

“怎么會呢？您跟我爸是什么關(guān)系啊！您是他師傅，他總得看您的面吧！還有，這條街上的人大都是他在機車廠的工友，他不看您的面，也得看看這幫弟兄們的面吧！”馬曉曉說。

“你說得也是哈！你爸要是投了朱曉慧那幫人，他都沒臉和機車廠的這幫工友們打招呼！”蔣大坤想想，覺得馬曉曉說得有道理。

話音剛落，街面上傳來一陣喧囂。

一輛皮卡車在前面開道，后面跟隨著一群社區(qū)居民，組成宣傳隊，浩浩蕩蕩地從西邊走來。這幫人加起來有三十多人。每個人都穿著綠色的馬甲，闖進火鍋一條街。皮卡車上站著的正是朱曉慧。只見朱曉慧帶領(lǐng)著宣傳隊，拿著喇叭帶頭呼喊口號。

“保護環(huán)境！”

“保護環(huán)境！”

“保衛(wèi)社區(qū)！”

“保衛(wèi)社區(qū)！”

“愛護衛(wèi)生！”

“愛護衛(wèi)生！”

“保衛(wèi)家園！”

“保衛(wèi)家園！”

皮卡車開進火鍋一條街的最中心，停了下來。朱曉慧把雙手一張，口號聲停止。所有的食客們都停止進食。這個時候，朱曉慧拿著喇叭開始講話了。

“社區(qū)的街坊鄰居們！機車廠社區(qū)是我們共同的家，長年以來，火鍋一條街占道經(jīng)營，污染環(huán)境，破壞公共衛(wèi)生，嚴(yán)重影響了我們的生活，破壞了我們的家。大家一定不要讓蔣大坤他們的小恩小惠麻痹了自己，也不要讓這個七五折收買了良心。火鍋可以打折，但是生活環(huán)境不能打折。我們要的是良好的社會秩序，要的是干凈的生活空間，不要為了一頓火鍋，每天晚上睡不著覺，每天早上一團糟。蔣大坤他們昧著良心，賺著虧心錢，他們卑鄙，他們無恥，他們下流……”

“你說誰下流？”蔣大坤看著朱曉慧來砸場子，氣不打一處來。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從二樓上指著皮卡車上的朱曉慧，“朱曉慧！你太過分了！火鍋一條街，家家證照都齊全，你帶著人來鬧事，干擾我們的合法經(jīng)營，你這才叫卑鄙無恥下流！”

朱曉慧不依不饒，她拿著喇叭對著樓上的蔣大坤喊話：“你們?yōu)槭裁创蛘郏看蛘劬褪菫榱耸召I人心。你們這種行為就叫拉票賄選！”

“給街坊鄰居打折是我們的自由！街坊鄰居來不來是他們的自由！哪一條規(guī)定不允許打折了？又有哪條規(guī)定不允許吃火鍋了？我們成都人愛吃火鍋！全國全世界都知道！我們火鍋一條街不僅要開在社區(qū)，還要開向全國，我們要沖出亞洲，走向世界！”

蔣大坤的話引來食客們的一陣歡呼，但是朱曉慧并沒有被這陣歡呼聲給嚇到。她轉(zhuǎn)身對綠馬甲隊伍說：“兄弟們，姐妹們！你們看到了，蔣大坤他們不僅要破壞我們社區(qū)，還要破壞成都，破壞全中國，破壞全世界！我們能不能坐視不管？”

“不能！”綠馬甲隊伍齊聲回答。

“我們能不能坐以待斃？”朱曉慧問道。

“不能！”綠馬甲隊伍齊聲回答。

“我朱曉慧也是成都人，但是我朱曉慧從今天起，對天發(fā)誓，絕不吃火鍋，如果有人看到我吃火鍋，我就給蔣大坤下跪認錯。我也呼吁每一個有良知的社區(qū)居民，從今天起，保護環(huán)境，拒絕火鍋！”朱曉慧的大聲疾呼也引來了綠馬甲隊伍的一陣應(yīng)和。

“保護環(huán)境，拒絕火鍋！”

“保護環(huán)境，拒絕火鍋！”

“保護環(huán)境，拒絕火鍋！”

……

隨著黑夜入深，喧鬧漸漸地平息了下來。剛剛發(fā)生的一幕，馬曉曉已經(jīng)用手機全部錄了下來，她決定把它全部發(fā)到網(wǎng)上。她一邊興沖沖地發(fā)著視頻，一邊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路燈下，大胃貝殼漢姆扶著電線桿，喘著氣，那場饕餮大餐讓他疲憊不堪，胃疼難忍。他剛剛摳了喉嚨，吐了一地，基本恢復(fù)了元氣。

“大胃！”馬曉曉驚喜地喊出來！

“你，你是誰？”大胃貝殼漢姆循聲回頭，看到了燈火中的馬曉曉。

“我是你的粉絲，我一直關(guān)注你！”馬曉曉說。

“哦！”大胃貝殼漢姆并沒有感到驚奇，因為他是網(wǎng)紅，常常在街上被人認出來。

“我叫馬曉曉，我也是一個主播，我想成為和你一樣的網(wǎng)紅！”馬曉曉說。

“網(wǎng)紅？”大胃貝殼漢姆仔細打量了一下馬曉曉，“我?guī)筒涣四悖　?/p>

“我會唱歌、跳舞、講段子！”馬曉曉說。

“這算什么？現(xiàn)在走這條路線的主播一抓一大把！就我這種吃貨主播，都越來越不好混了，今天吃得不夠好，我又掉粉好幾千！更別說你了！”大胃貝殼漢姆說。

“你給我指條路唄！大神！”馬曉曉乞求道。

“這樣吧，我知道一家網(wǎng)紅經(jīng)紀(jì)公司，他們可能有點辦法。”說完，大胃貝殼漢姆從兜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馬曉曉，然后說，“我就是這公司捧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