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電梯遺夢(Story 010)
- 愚夢國度
- 金呆了
- 3552字
- 2025-08-12 11:00:26
周玲捏捏她的臉,看她小腦袋不停回頭,脖子都要扭斷了便把她領到電梯口,囑咐她先別進去等她一會,她去結個賬就帶她再坐一遍。
周沫乖順點頭。
周玲推著嬰兒車拐了個彎走向收銀臺結賬,總共不到兩分鐘。發票都沒要,再去電梯口,周沫的人影已經消失。
周玲瞬間驚出一身冷汗,她慌張地張望尋找,腳步亂得差點絆了自己。她沒往周沫進電梯這茬想,這幾年孩童拐賣層出不窮,S市沿海,出沒人群格外繁雜,她登時心驚肉跳,扶嬰兒車的手不禁顫抖起來。
“叮鈴鈴——”響聲刺耳漫長,周玲正張大眼睛喊著周沫的名字,便聽旁邊有人說“別坐電梯了,壞了,走樓梯”“就說這玩意不行”……
周玲聽到“電梯”便止了尋找,她站在原地涌起強烈的預感,周沫很可能坐了電梯。她飛速抱起嬰兒車走樓梯,當滿身大汗到一樓時再次呼喊尋找仍沒有周沫的身影,她急切地亂聲嚎叫,眼淚邊喊邊掉,沒一會工作人員來了。
周玲聽他們問是不是她的孩子丟了,她眼淚落得更生猛。工作人員說,有個孩子困在電梯里不知是不是她的,周玲忙將孩子交給商場辦公室的人,哭著被工作人員帶到三樓電梯口,她對著電梯的門縫口喊:“沫沫!”
“哇——”下一秒,周沫嚎啕大哭,聲音震響,傳到了周玲耳朵,她稍稍舒了口氣。
周沫不知發生何事,她站在“洞穴”口,見它開了,便走進去。門合上后下沉,不知怎么劇烈抖動后便一片漆黑,她失重摔倒在地上都沒反應過來,電梯平穩后她在漆黑中凝神聽外面的聲音,身邊有位阿姨抱著她說:“沒事沒事,這個電梯已經有百年歷史,上海和平飯店八十多年前就在用直梯,乖,沒事的。”她輕聲細語地哄著周沫。
周沫也不覺有什么事,她雖然聽不懂什么和平飯店,可這是“洞穴”,就算有事也會有孫悟空來打妖怪,就算孫悟空打不過也有如來佛祖觀世音。可電梯有另外一個男人很暴躁,他拼命捶電梯,震得電梯強烈晃動,年輕阿姨讓他別錘了,他急道,單位有急事,不去這單子就跑了。
他急得都帶了哭腔,黑暗中誰都看不清誰,三人就這么干等著,靜謐加速了他的焦慮,也放大周沫的恐懼,她害怕得腳趾都繃緊了。
當周沫聽到姑姑的叫聲時,她已經在黑暗里呆了十分鐘。雖被溫柔的阿姨摟在懷里可黑暗中那個暴躁的男人不絕于耳的咒罵和粗重的呼吸讓她膽戰心驚,比電視里咋咋呼呼的妖精可怕百倍。她聽到親人的聲音所有的緊張瞬時卸下,終于有人來救她了。
“姑姑!”“媽媽!”“爸爸!”“爺爺奶奶!”“外婆!”——她想叫余味但忍住了,把氣兒給偷了回去。
周玲等了十分鐘,持續大聲安慰周沫,嗓子都嚎啞了,周圍人群來來去去,偏就是沒有維修人員,她拉著工作人員大聲質問:“修電梯的呢?”怒目圓睜,毫不淑女。
那位經理支支吾吾,也沒想到剛投入使用一月余就出了故障,這電梯太高級,等維修人員到需要很久。
周玲無他法,只得平了口氣問要多久,當對方告訴她,維修人員需要從臨市趕來時她恨不得動手打人。
她跑去前臺給周群打電話。周群趕來后也趴在地縫上哄周沫,知道里面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阿姨抱著她時,稍稍放心,他拉著工作人員問:“這電梯里氧氣夠嗎?”周沫說她喘不上氣。
工作人員不知道,被這提問嚇了一跳,周群看他這表情恨不得踹上一腳,平了平心氣兒:“快去打電話問。”
他沒敢打電話給胡瑾,可天都黑了,他拿起電話打到李阿香那處,老人家耳朵不好,電話聲偏鈍不夠輕脆,經常都是周沫接的,除非李阿香就在附近不然她根本聽不見。
就在他想放下電話時,電話被接起,卻是余味的聲音。
“喂?”余味來找周沫和好,今天老師說,孔融都讓梨,他也要學習。
周群問,李奶奶呢?
余味說在做飯。
“胡阿姨呢?”
“在旁邊。”余味搶著接電話,所以胡瑾慈笑著讓他接,也不知有什么重要電話會打到這里給他。她知道周沫同余味在鬧別扭,這回余味主動到東屋,看來是有破冰希望,也想著有什么好玩的留住他,既然他想接就讓他接吧。
余味將電話遞給胡瑾,她聽聽電話里的周群一番講述,驚得捂緊了嘴,哽咽起來,“那沫沫怎么辦?”
余味剛準備回西屋,聽到這里頓住腳,沫沫怎么了?
下一秒,胡瑾趕忙掛了電話,拿起自行車鑰匙就要出門。
余味拉著她,她邊哭邊走邊說:“沫沫被困在電梯里了,已經一個多小時了……”
電梯?是上禮拜他去坐的那個有點嚇人的悶箱似的東西嗎?他拼命要跟著去,胡瑾不肯,將他帶去西屋交給余奶奶。
可她剛騎上自行上,后座一番小動靜,她轉頭見余味揪著臉可憐巴巴地望著她:“胡阿姨,我要去找沫沫。”
胡瑾心急如焚,沒了同小孩斗智斗勇的耐心,腳輪一蹬,焦人的熱風不停呼過他們耳畔,自行車騎出了火箭的速度和沖擊力。胡瑾在捷達商場樓下鎖車時心里一陣氣憤,不過是個六樓裝什么直梯。
夏末晚風中,粗質霓虹下,一大一小飛奔向商場入口。
烏黑,漆黑,烏漆嘛黑。
周沫和路人阿姨距離稍稍分開,雖然心內害怕可悶箱似的電梯不通風,那位暴躁的惡人叔叔也歇了話頭,蹲坐在電梯角落,電梯很小,他呼出的熱氣不斷噴擊周沫的脖子,她有些難受,不斷縮著,可不敢吱聲。
頭頂地縫間不時傳來周群的聲音,他在給她讀故事。
周沫一向沒有耐心,從小不愛聽故事,睡前故事說個開頭“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能立馬睡著。幼兒園的小朋友都聽過的白雪公主或是美人魚,她一無所知,可這會實在沒什么做,只能干聽。
起初那位叔叔還不耐煩嫌周群讀故事吵,后來等的久了,也平了氣息開始認真聽故事。
電梯里的三人皆是汗流浹背,口干舌燥。他們知道會有人來救,也知道不會死,可這遙遙無期的等待讓人無比絕望。
周沫熱得有些脫水,口干得在舔自己的汗水,頭頂半長的小揪揪濕到在滴水,換平時這難受勁她早哭了,可這會她只嘴上哼哼,沒半點力氣哭泣。
這時方才知道,哭是個體力活。
周群再叫她,里面已經沒了聲兒,再問大人,那位阿姨也就嗯了一聲,實在沒勁。這輕輕一聲沒能傳達到地面,周群心急如焚,怒不可遏,粗啞著聲音罵著這輩子沒說出口的臟話。
周玲自責地勸著他,罵自己,都怪她沒看好。
胡瑾沖到三樓時,聽到平日溫文儒雅的周群正急紅了眼在罵人,以為周沫出了什么事,哇得哭了出來,余味被震了一下,這一聲嚎和周沫頗為相似,哭看來也有遺傳。
胡瑾飛快趴到電梯口叫周沫。
周沫小聲地說了聲“媽媽難受”,胡瑾隱約聽到聲音,嘴里反復念了一會才辨出具體字句,瞬間泣不成聲。
周沫何時這般沒有精神過,余味小拳頭緊緊捏著,小步挪到電梯口,他不知具體發生何時,小小的嘴巴堅抿著,努力抑制眼淚想找個大人問問,可身邊高大的大人國臣民各忙各的,無人搭理他。想來不是一個國度無法溝通,他嗚嗚咽咽得哭了起來。
周沫半耷著眼睛平躺在黑暗的電梯中,有氣無力的呼吸著,耳邊是兩個大人的呼吸聲。打盹間,地縫處傳來余味的聲音,小聲不停地抖發地喚著:“沫沫,沫沫……”
周沫半坐起來:“是余味嗎?”這是她這半個多小時里最大聲說的一句話,方才她已經懨懨到懶得開口。
胡瑾聽到周沫的聲音還算響亮,放下一半的心,只是眼淚流的更加肆虐。她毫無形象地扒著地縫,急切問:“寶寶,你怎么樣?”
“余味來了嗎?”她喊著問。
余味方才在哭,哭聲將他的聽覺掩去部分,沒能聽到周沫的聲音,這會聽到,循著聲音同胡瑾一起趴下:“沫沫!”
胡瑾流著淚翻白眼,這個死小孩,爹媽都急瘋了卻只記得余味,不過還是湊在余味耳邊說:“沫沫害怕,你安慰安慰她。”
余味抽抽噎噎,點頭的動作伴著哭泣的抽吸,身子大幅地抖動:“沫……沫……你……別……怕……”他用力地推阻呼之出口的嗝,好不容易將鼓勵說完,喘了半天,胡瑾給他拍背順氣兒。
周圍已圍了一群焦灼的工作人員和看熱鬧的人,即便設了阻攔,可中國人愛湊熱鬧的本性始終在,半個身子探出警戒線張望。
余味四周一片嘈雜,他邊哭邊說話,傳到周沫這只有片段的發音,根本聽不清,她大聲問:“你在說什么?”像是充滿力氣般。
可電梯里已然適應和黑暗、安靜和悶熱,周沫突然的大聲讓里面的兩位大人不禁皺了眉頭,那位暴躁的叔叔提起氣來罵了她一句:“閉嘴。”
聲音帶著熱氣直沖向她背部,她皮膚隔著濕透的衣服甚至感受到一陣暖風。
她有些害怕不敢說話,余味緩了口氣,大聲了些:“沫沫,猴哥給你當,我不當了。”
“你要是出來了,我就做你的二弟或者三弟,都行……”他哭得抽抽噠噠,語氣悲悲切切。
眾人都豎著耳朵在等下文,可瞬間沒了回音,周群再次焦急起來,胡瑾亦是,怎么就突然聽不見聲音了?幾分鐘前還洪亮了幾聲。
“沫沫——”余味喊。
“沫沫——”胡瑾喊。
周沫聽到外面在叫自己,聽到余味說把猴哥給她當,她無數話要說卻不能回應,小腳在電梯里跺了跺,急死了。
身后那個叔叔耐心早已告罄,捏起拳頭嚯得站了起來:“你煩不煩!”
路人阿姨伸手拽了一下周沫,將她往自己身邊拉了拉。她說不動話了,方才關于電梯安全、百年歷史的鬼話,她已狠狠后悔了幾百遍。
周沫膽戰心驚,她雖沒怎么挨過打,可見楊博書被楊叔叔揍過,也見鄰居小孩被揍過,就她和余味沒。
她瞬間涌起那些恐怖的旁觀記憶,驚恐萬狀,提起一口氣忘記呼出,喉頭一哽,憋過了氣去。
“求求你們快點,小姑娘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