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洼地水面還凝著薄薄的霧氣。李陽已經蹲在溪邊，腳邊放著一個用大貝殼做成的淺盆，里面鋪著一層昨夜處理彩鱗魚時特意留下的、閃著銀光的細小魚鱗和清理出的內臟。旁邊還堆著幾把剛從巖縫旁采來的新鮮金線薄荷葉。

“哼唧？”（臭臭的？）小福用小蹄子捂著鼻子，湊過來看了一眼貝殼盆，又嫌棄地退開幾步。

“好東西，做魚露用的。”李陽頭也不抬，把金線薄荷葉在溪水里仔細洗凈。這葉子邊緣帶著細細的金線，散發著獨特的清涼辛香，是昨天熏魚時發現的絕佳調味料。他把薄荷葉搗爛，綠色的汁液和碎葉一起均勻地撒在貝殼盆里的魚鱗魚雜上。又撒了一小撮粗鹽粒——這是用洼地水反復蒸發結晶得來的。

接著，他招呼小青：“來點水，別太多，剛好浸過就行。”

“嚶嚶！”小青應了一聲，小嘴微張，一股纖細如絲的水流精準地注入貝殼盆，恰好漫過那些混合著薄荷汁的魚雜。

李陽找了塊干凈的扁平石板蓋在貝殼盆上，又在石板上壓了塊小石頭，把它搬到巖縫最陰涼通風的角落。“等著吧，過些日子，就是頂好的調味汁了。”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目光掃過洼地邊，金毛那群猴子居然還在！它們換了個稍大的水坑，里面丟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色彩斑斕的小石子、啃了一半的漿果、甚至還有幾朵蔫蔫的野花。猴子們依舊排排蹲，托腮，望水，眼神呆滯中帶著一絲麻木的期待，顯然昨天的“神跡”遲遲未至，讓它們有點懷疑猴生了。

“嘖，真夠執著的。”李陽搖搖頭，不再理會。他走到橫梁下，取下最早掛上去、已經風干得表皮發硬、色澤深紅的一串火腿腸。用暗金碎片切下一小段，薄薄的肉片紋理分明，透著油潤的光澤。

“嘗嘗看？”他遞給小福和小青各一小片。

“哼唧哼唧！”（有嚼頭！香！）小福嚼得歡快。

“嚶嚶嚶嚶！”（好吃！）小青小口啄著，表示滿意。

李陽自己也切了一片放入口中。咸香濃郁，帶著時間賦予的醇厚風味，肉質緊實彈牙，油脂的香氣在口中化開，果然比新鮮肉腸更有層次。他滿意地點點頭，把剩下的火腿小心收好，這可是儲備糧。

目光轉向那兩個酒罐。舊罐口的氣泡已經變得細密綿長，“咕嘟”聲低沉而規律，酒香變得醇厚悠長，聞著就讓人微醺。插在罐口的那片靛藍尾羽，在發酵氣體的頂托下緩緩旋轉，帶動著罐內氣流。李陽集中精神，【沃野手】的感知悄然探入。這一次，精神力的消耗感微乎其微，仿佛只是集中注意力思考。他清晰地“感覺”到酒液在羽毛引動的微弱風旋下，發酵得更加均勻徹底，雜質沉淀得更好，整個狀態比旁邊那個新罐子穩定成熟得多。

“鑒定。”他默念。

精神微凝，信息浮現：

*物品：蜜蠟菠蘿薄荷酒（精良）

*特性：初成佳釀，酒液澄澈微黃，口感順滑，果香濃郁，薄荷清涼調和甜膩，蘊含微弱木靈生氣。酒精度適中。

*提示：風味已初步融合，可飲用。靜置陳化更佳。

“成了！”李陽眼睛一亮。他舀了小半碗琥珀色的酒液，清亮的液體在碗中微微蕩漾。他嘗了一口，酸甜平衡得恰到好處，果香奔放，薄荷的清涼恰到好處地壓住了甜膩，咽下去后喉頭回甘，帶著淡淡的發酵醇香，口感順滑，完全沒有之前的生澀刺激感。這才是真正的“入喉”！

他端著酒碗，走到角落那懸浮的赤紅晶巢旁，讓那醉人的醇香幽幽地飄散過去。

“畢方大爺，新家還住得慣不？您聞聞，咱這‘寡淡之水’，剛出鍋…呃，剛出罐的，新鮮熱乎，提提神？”

晶巢的光芒微微起伏了一下，像被風吹皺的水面。過了幾息，一個帶著明顯被香氣勾動、卻又強裝不屑的意念才慢悠悠地飄出來：

“哼！濁氣稍退…勉強可聞…離‘瓊漿’二字尚隔天淵！莫要在此聒噪，擾吾淬煉神識！”

雖然依舊是嫌棄，但李陽敏銳地捕捉到了兩個新詞——“淬煉神識”？這聽起來可不像普通睡覺！

他心頭一動，臉上卻笑得更加燦爛，故意把酒碗又湊近了些：“哎呀，大爺您見多識廣，給指點指點唄？這‘淬煉神識’是啥門道？比我這釀酒熏魚難不？您看我這精神力，最近好像結實了點，能學不？”

“聒噪！”畢方的意念陡然拔高，帶著一絲被觸及隱秘的惱怒，“區區凡俗螻蟻，也敢妄窺本源之道？此乃引動天地真火、焚煉識海雜質的無上法門！豈是你那點微末精神力可企及？再敢多問一句，吾便焚了你這破碗，連帶里面那‘醉豬’一起烤了加餐！”

赤紅晶巢的光芒猛地熾亮了一瞬，散發出一股灼熱的氣息，顯然被李陽的“好學”惹毛了。

“好好好，不問不問！您老慢慢淬，慢慢煉！”李陽見好就收，笑嘻嘻地收回酒碗，自己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心里卻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了漣漪。

引動天地真火？焚煉識海雜質？本源之道？

這些詞，像一把鑰匙，悄然打開了一扇他從未想象過的大門。原來精神力提升之后的世界，是這樣的？畢方大爺雖然嘴毒，但無意間泄露的信息，卻像黑夜里的燈塔，為他指明了方向。

他看著晶巢表面那緩緩起伏、仿佛蘊藏著無盡奧秘的光芒，又看看自己手中這碗自釀的“凡俗濁酒”，咧嘴一笑。

李陽湊近角落那個蓋著石板的大貝殼盆，小心翼翼掀開一道縫。一股濃烈到直沖腦門的咸腥味，混合著金線薄荷的辛涼氣息，猛地竄了出來。

“嚯！”李陽被嗆得后退半步，趕緊把石板蓋嚴實了，只留一條細縫透氣。這味道，霸道得堪比生化武器。

“哼唧——！”小福隔老遠就聞到，瞬間炸毛，四只小短蹄并用，嗖地一下竄到巖縫最里頭，把小腦袋死死埋進一堆干草里，只留下一個圓滾滾、瑟瑟發抖的屁股對著外面。“哼唧哼唧嗷嗷！”（臭！好臭！比壞石頭還臭！）

小青原本優雅地懸停在橫梁上欣賞自己的魚干杰作，被這突如其來的腥風一沖，翠玉般的鱗片都差點失去光澤。“嚶嚶嚶嚶！”（主人！快蓋好！）它驚恐地用小翅膀捂住并不存在的鼻子，慌不擇路地撞進李陽懷里。

連陰影里如同石雕般的小影子，覆蓋著細密鱗片的身體都極其輕微地繃緊了一下，黃金豎瞳掃過那貝殼盆，傳遞過來一絲清晰的嫌棄和警惕。

“咳咳…別慌別慌，好東西都這樣，濃縮的精華！”李陽尷尬地咳嗽兩聲，強行解釋。他也沒想到這魚露發酵的味兒這么猛。他集中精神，對著貝殼盆默念“鑒定”。

精神微凝，如同輕風吹過湖面，幾乎沒有阻礙感，信息便清晰浮現：

*物品：金薄荷魚露（發酵中）

*特性：由彩鱗魚精華輔以金線薄荷發酵而成，咸鮮濃烈，蘊含獨特辛香與微弱水靈生氣。發酵初期，腥氣未化，需靜置轉化。

*提示：腥氣過重，易引獸類躁動。可嘗試置于更深陰涼處，或加入微量銀星草粉末中和。

“腥氣引獸類躁動？”李陽心頭一跳，下意識看向巖縫外。晚了！

“吱吱吱——！嗷嗷嗷！”

洼地邊，金毛狌狌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整個猴都炸了！它原地蹦跳著，金毛倒豎，爪子拼命在鼻子前扇風，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巖縫方向，喉嚨里發出又驚又怒、帶著強烈好奇的嘶吼。那股霸道絕倫的咸腥味，像一根無形的鉤子，狠狠拽住了它那簡單直白的猴腦——那么沖！那么怪！肯定是好東西！李陽又在搞什么好吃的沒給它！

它身后那群剛睡醒、還在打哈欠的小弟們，也被這味道沖得一個激靈，吱哇亂叫，瞬間炸了鍋。它們不像金毛還有點“見識”，這味道對它們來說就是純粹的刺激，本能的恐懼和躁動被點燃，上躥下跳，把水坑邊它們昨天辛辛苦苦做的“猴版酒桶”都踢翻了，里面半發酵的果肉糊糊流了一地。

金毛聞到那甜膩發酵味混合著更加濃烈的腥風，更是煩躁欲狂。“吱——！”它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再也按捺不住，帶著一群被腥味刺激得眼睛發紅的猴子，像一股赤色的旋風，直撲巖縫！

“臥槽！攔著點！”李陽頭皮發麻，這要是讓這群被腥味沖昏頭腦的猴子沖進來，他那寶貝魚露盆和滿巖縫的存貨怕是要遭殃！

“哼唧嗷嗷！”（不準進來！臭猴子！）小福雖然怕臭，但護食本能壓倒一切，勇敢地從干草堆里鉆出來，擋在貝殼盆前，對著沖來的猴群發出奶兇奶兇的咆哮，雖然小身體抖得像篩糠。

“嚶嚶嚶嚶嚶嚶！”（水墻！）小青反應最快，瞬間飛到巖縫口，小嘴一張，一股遠比平時粗壯的水流被瘋狂牽引而來！水流并未直接沖擊，而是在入口處高速旋轉，瞬間形成一道厚實激蕩、嘩嘩作響的湍急水簾！像一道瀑布屏障，死死封住了入口！

沖在最前面的幾只猴子剎不住腳，“噗通噗通”撞進水簾，瞬間被沖得東倒西歪，吱哇亂叫著滾了出去，成了落湯猴。水簾隔絕了大部分腥味，也讓后面狂躁的猴子稍微冷靜了一點。

金毛也被水簾擋住，它暴躁地對著水簾抓撓吼叫，爪子碰到激流就被沖開，氣得原地跳腳。它指著巖縫里影影綽綽的貝殼盆，又指指自己，再指指地上被打翻的“猴版酒桶”，憤怒地“吱吱”叫著，意思很明白：你偷藏好東西！還毀了我的杰作！賠！

李陽看著外面一群張牙舞爪的落湯猴，再看看被小福和小青死死護住的貝殼盆，一個頭兩個大。這魚露還沒成，麻煩先來了。

就在這時，角落里懸浮的赤紅晶巢，那溫潤如玉的表面猛地爆發出刺目的紅光！一股灼熱、威嚴、帶著被嚴重打擾的暴怒意念，如同火山噴發般轟然炸響在每一個生靈的腦海：

“聒噪螻蟻！腥穢熏天！擾吾修煉，罪不可赦！滾——！”

最后一個“滾”字，如同蘊含了神祇祇真怒的驚雷！伴隨著晶巢紅光大盛，一股無形的、熾熱的氣浪猛地擴散開來！

轟！

堵在巖縫口、嘩嘩作響的水簾瞬間被這股熱浪蒸干大半，化作一片滾燙的白霧！首當其沖的金毛和幾只猴子，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吱嗷”慘叫著倒飛出去，摔在幾丈外的濕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渾身猴毛焦卷，冒著絲絲白煙，嚇得魂飛魄散，看向巖縫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連滾帶爬地哀嚎著逃進了林子深處，眨眼沒影了。

巖縫內，熱浪掠過，帶著硫磺般的灼熱氣息，但并未傷人。小福和小青被這威勢嚇得縮了縮脖子。小影子的身影在陰影里模糊了一下，黃金豎瞳死死盯著晶巢，充滿了忌憚。

世界……清凈了。

只有貝殼盆里那股頑固的咸腥味，還在倔強地證明自己的存在。

李陽抹了把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對著晶巢豎起大拇指：“大爺威武！霸氣！”心里卻是一凜。這動靜，比上次嚇退熔巖巨獸可大多了。看來“淬煉”狀態下的畢方大爺，果然惹不起。

“哼！再有下次，連盆帶汝，一并焚了！”畢方余怒未消的意念冰冷傳來。晶巢的紅光緩緩收斂，恢復了溫潤的脈動，但那股殘留的灼熱威壓依舊盤旋在巖縫里，讓空氣都顯得沉重了幾分。

李陽趕緊把貝殼盆搬到巖縫最深處、最陰涼的角落，又按鑒定提示，撒了點曬干的銀星草粉末進去。腥味似乎被那清涼的粉末中和了一絲絲，又或許是畢方的威懾太強，連味道都暫時被壓制了。

處理完魚露的麻煩，李陽的心卻活絡開了。“淬煉神識”…“引動天地真火”…“焚煉識海雜質”…畢方剛才發怒時泄露的只言片語，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癢難耐。

他看著那懸浮的晶巢，紅光在內部緩緩流淌，如同沉睡的熔巖。一股精純而溫熱的能量場隱隱散發出來。

“本源真火…焚煉雜質…”李陽腦子里反復琢磨著這幾個詞。他盤膝坐在晶巢旁不遠處的干草堆上，沒有冒然靠近，只是閉上了眼睛，嘗試放空思緒，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眉心深處——按照畢方那模糊的描述，那里大概就是“識海”所在？

精神力被高度凝聚，如同涓涓細流，緩緩探向那溫熱的能量場。剛一接觸！

嗡！

一股遠比晶巢平時散發的溫熱要熾烈百倍、如同燒紅針尖般的灼痛感，順著他的精神力絲線，猛地刺入了他的眉心！

“嘶——！”

李陽倒吸一口冷氣，眼前瞬間發黑，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鐵釬捅進了腦子！劇烈的刺痛讓他渾身一顫，差點從干草堆上彈起來。那感覺，比第一次召喚失敗時的精神撕裂還要尖銳、還要集中！

他猛地睜開眼，額頭冷汗涔涔。這哪是“淬煉”，簡直是酷刑！畢方就是用這種火在燒自己？

“哼！自不量力！”晶巢里傳來畢方毫不掩飾的嘲諷，“區區凡念，污濁不堪，也敢觸碰本源真火？汝之神念，比那腥穢之物更污穢百倍！妄圖引火，無異飛蛾撲焰，自尋死路！”

李陽喘著粗氣，心有余悸。眉心深處還在隱隱作痛，像被燙了個烙印。但他也清晰地感覺到，就在剛才那劇痛襲來的瞬間，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的暖流，似乎隨著那“針”一起，扎進了他混亂的精神力深處，雖然只是曇花一現，卻留下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清明感？仿佛腦子里某個角落的塵埃被瞬間氣化了。

痛是真的痛，但這效果……好像有點東西？

他舔了舔有些發干的嘴唇，眼神卻亮了起來。他再次閉上眼，這一次沒有貿然去“引火”，而是嘗試著，將高度凝聚的精神力，像一層薄薄的膜，小心翼翼地覆蓋在眉心，然后極其極其微弱地，去感知、去“觸摸”晶巢散發出的那股溫熱的能量場邊緣。

如同將手指懸停在滾水上方，感受那股蒸騰的熱力。

熱！灼熱！仿佛無形的火焰在烘烤著他的精神外殼！眉心深處傳來持續不斷的、令人煩躁的炙烤感，但比起剛才那直接刺入的劇痛，已經溫和了百倍。

汗水順著李陽的鬢角滑落。他強迫自己保持這種微妙的狀態，忍受著精神外層被“烘烤”的煎熬，努力捕捉著每一次熱力波動中，可能滲入的、極其細微的精純暖流。

每一絲暖流滲入，都像是在污濁泥潭里投入了一粒凈化砂礫，帶來瞬間的清涼和舒爽，隨即又被更大的烘烤感淹沒。

痛并快樂著。

時間一點點流逝。李陽如同老僧入定，盤坐在晶巢旁，眉頭緊鎖，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晶巢散發出的溫熱紅光，似乎比平時更明亮、更活躍了一些，如同一顆緩緩搏動的心臟。

角落里，魚露盆固執地散發著被銀星草壓制過的咸腥。小福抱著它的火紋石皮袋，好奇地看著主人奇怪的姿勢。小青落回橫梁，歪著小腦袋。小影子的黃金豎瞳在李陽和晶巢之間轉動，似乎在評估這詭異的“和平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