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拖曳著深沉的夜色降臨,像只巨大的眼睛。
今日恰好是滿月,慘白的光暈占據(jù)了巨眼空洞的瞳仁,訴說著某種無言的恐怖。
如果是李想望見今天的月亮,怕不是要生出這樣的感想,換做是其他對即將降臨的危機(jī)毫無所知的河洛人來,或許只覺得月色可親。
夜幕之下,平京的燈火星星點點亮起,在光污染管控令下,平京建筑的燈火大都成冷暗色調(diào),唯車燈不受此限。
縱橫交錯的主干道上,一心思?xì)w的車流慵懶地挪動身子,匯聚成一條條明黃色的光河。
站在酒店二十七層的落地窗邊,白月魁斜靠著墻站立,一手端著咖啡杯,一手環(huán)抱在胸前。
她的視線從天幕向下移動,定格在夜色里的平京。燈火倒映在少女澄澈如秋水的眼眸中,化作星光破碎。
平京是一塊巨大的結(jié)締組織。
冷白色如肌肉,暖黃色如血流,呼吸生滅間陳說著千年古文明的脈理。
白月魁把杯子湊近嘴邊,櫻唇嘟起向杯口輕輕吹氣,直到她覺得滿意了,才小心翼翼地嘬一小口。
“嗯~”
少女的眼睛瞇了起來,瓊鼻微翕,嘴角上挑。
一條調(diào)皮的小舌頭側(cè)伸出來舔凈嘴角的咖啡漬,微蹙的眉毛終于舒展開來。
在結(jié)束一天忙碌的行程后,為自己沖一杯咖啡,真是再愜意不過的事情了!
白月魁有咖啡這個嗜好,且愛自己親手研磨沖泡。
此番來河洛,她貼身攜帶著她最愛的巴拿馬瑰夏,并特意要求酒店為自己準(zhǔn)備了一臺咖啡機(jī)放進(jìn)房間。
“嘩啦啦”白月魁用力拉上窗簾,將咖啡杯放在茶幾上面,然后一步步向著她的大床走去。
衣服一層層褪下,先是羽白色的針織外衫,然后是寬松的筆筒褲,就這樣被她隨手扔到一塵不染的地上。
筆直白嫩的雙腿直接暴露在空氣中,一層白色底褲包裹著她飽滿圓潤的臀部,上面點綴的紅色花瓣圖案隨著步伐輕輕扭動。
現(xiàn)在是少女白月魁的私人時間!
她輕輕跳上足夠兩人橫臥的大床,鵝絨被輕柔地托住少女柔嫩的身軀,若有若無的花香鉆入鼻孔,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滾了好幾圈,盡情地釋放著一天的疲憊。
“啊,舒服~”
少女滿足地嘆息著,雙眼望天,嘗試放空大腦。
……
凝視天花板有一會兒后,白月魁隨手拿起床頭那張用深青色真絲錦緞仔細(xì)包裹的硬質(zhì)書貼。
纖細(xì)的手指反復(fù)摩挲著書貼光滑微涼的檀木表面,她目光在落款的簽名上停留片刻,最終輕輕嘆了口氣。
令她如此煩心的是一張請柬,來自洛城白家。因為世界醫(yī)學(xué)論壇上發(fā)生的事,她來河洛的事情已經(jīng)半公開化了,在洛城的白家人也就知道了這個事情。
恰逢白家老祖母九十大壽,老人家想見見她這位十年未見的寶貝曾孫女,甚至親自寫了請?zhí)?,差人加急送來平京?
太爺爺太奶奶……白月魁神色復(fù)雜。
……
可以說白家人的叛逆是祖?zhèn)鞯模准业淖婕诤勇澹自驴淖娓笌资昵疤与x了這里,遷居吉恩聯(lián)邦,在久川東南部的一個科技城市落腳,靠著游戲產(chǎn)業(yè)發(fā)了家。
白靖宇向來和他父親以及成堆的兄弟姐妹關(guān)系冷淡,在成年后放著好好的家族產(chǎn)業(yè)不做,跑到久川來建設(shè)自己的AI理想國。
但白靖宇對于河洛的家族反倒有很深的感情,在那件事情發(fā)生以前,白靖宇每隔幾年還是會帶著白月天白月魁兄妹倆回河洛老家探親。
在白月魁的記憶里,她的曾祖父和曾祖母都是慈愛的老人,對兄妹倆親熱有加。
“小月亮,瞧瞧,太奶奶給你編的花環(huán),快帶上看看。誒嘿呦,老白你瞧,咱曾孫女就是可愛?!?
(白月天:我妹妹叫小月亮,可我呢?我叫什么????。?
那是她九歲時候,也是最后一次回洛城。
十一歲那年,一位劫匪綁架了她的母親特麗莎,與警方對峙,她的父親白靖宇為了保住他的久川市市長之位,竟放任劫匪殺死了母親。
自此,兄妹倆與父親決裂,母親的恩師霍恩·加西亞在后面的日子里照顧著兄妹倆。
白月魁跟隨霍恩潛心鉆研著母親留下來的課題,成為了一名腦科學(xué)家,絕大多數(shù)時間都宅在實驗室里。
在帖子里,白月魁才知道,自己的太爺爺已經(jīng)故去多年,太奶奶的身體也大不如前了。
是該回去看看了。白月魁心想,只是十一歲扎在她心上的那根刺依舊隱隱作痛。
養(yǎng)出那樣冷酷無情的政客的家族,徹底遺忘是不是更好的選擇呢?
……
解決了咖啡,簡單洗了個澡后,白月魁躺回床上刷起了智能終端,明天上午沒什么行程,她可以熬到凌晨兩點。
身在平京,在久川的ASH終端賬號自然用不了,好在她也有河洛的身份證明,可以注冊河洛的社交賬號。
ASH,全稱Advanced Species of Human,是她那冷漠無情的父親白靖宇所研發(fā)的人工智能程序,也是久川的立足之本。
海岸聯(lián)盟允許久川自治,便是寄希望于能夠孵化出一個擁有人類完整思維情感的超人工智能。
在河洛的互聯(lián)網(wǎng)上沖浪,遠(yuǎn)離了ASH的視線,白月魁也難得有種自由的感覺。
取個什么ID好呢?
有了,她目光一亮,動動手指敲下名字,點擊確認(rèn)。
【白靖宇去死】
心情舒暢多了。
……
用白嫩纖細(xì)的食指劃著終端屏幕,白月魁的眼睛漸漸瞇起,困意席卷而至。
【表演二十分鐘吃完5碗蘭城寬面】
【你為什么會犯拖延癥?揭秘人腦運作的底層機(jī)制】
【蒙牛李想的直播間(live)】
屏幕上一閃而過的直播間名稱讓白月魁一下子精神起來,她手指一顫就點了進(jìn)去。
果然是那個李想,此時他歪頭閉眼,正唱著一首不知名的歌。
醒得挺快么。
“方舟在苦海流轉(zhuǎn),”
說實話,白月魁并不討厭李想,盡管他在回答她問題時露出一個猥瑣的笑容然后暈倒了,讓她也成了眾人焦點,但羞惱來的快去得也快。
“人們在黑暗歧途走散。”
作為一個十九歲少女,面對一位家世顯赫學(xué)識淵博的青年才俊,行業(yè)里成就輝煌的前輩,甚至也是她的偶像,對她表示男女之間的欣賞。
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心里是否有一點點微妙的自得?
“硝煙彌漫貪嗔癡狂,地獄現(xiàn)人寰”
而且她并沒有為此收到更多困擾。
當(dāng)天,李想的昏倒引發(fā)了一片騷亂。
白月魁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一群記者蠢蠢欲動,嘗試向她靠近。
此時,幾位身著墨黑色暗金云紋制服的靖安屬安保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她身旁,擋住了所有記者。
嘈雜的人聲中,她茫然四顧,對上了另一雙美麗的眸子。
在第一排,一位身著都市麗人裝扮的美貌女子向她眨眼示意。
隨后她跟著霍恩老師徑直離開會場,沒受到半點阻攔,預(yù)想中的記者騷擾再沒出現(xiàn),網(wǎng)上扒她身份的帖子也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犧牲是否值得被頌贊,頌贊”
況且,或許別人沒有注意,但是正面與李想目光相對的白月魁讀到了他的眼神,他看清了她的臉之后,那種眼神。
那絕不是色迷迷的男人見到獵物時的眼色。
很驚訝,像是見到了某個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人;
很激動,像是故人重逢;
很驚恐,像是意識到了某種巨大的騙局。
像是在問:
為什么會這樣?
白月魁承認(rèn),她對李想很感興趣。
“永恒如焚身的烈火,
你困在時間的琥珀。
故人盡散天地凄寒,
碑文之上不留遺憾。
……”
漸漸地,白月魁閉眼沉浸到李想的歌聲中去,這首歌的詞引發(fā)了她的共鳴,盡管她說不清具體是哪幾句。
她不知道的是,這本就是寫給她的歌。
“唯有愛,值得頌贊?!?
李想唱完了最后一句歌詞,她意猶未盡地張開眼。
“這首歌,送給白月魁白小姐,愿她原諒我的輕佻,李某在此向你道歉?!?
李想的目光直視著鏡頭深處,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另一端的人。
屏幕前,白月魁正懶洋洋地倚在靠枕上,手指無意識地卷著一縷垂落的發(fā)絲。
她下意識地撇了撇嘴,清澈的眼眸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在直播間說有什么用?我又不一定在看……
不對!
白月魁的身體瞬間繃緊,漂亮的杏眼猛地睜大。她從床上跳起來,凌亂披散的三千青絲狂舞著,像只炸了毛的貓咪。
他怎么知道我在直播間?
我的ID很顯眼么?
他怎么會知道我和白靖宇的矛盾,他調(diào)查過我?
白月魁咬著嘴唇,眼神閃爍不定。
猶豫了一會,她點開了ID“蒙牛李想”的頭像,進(jìn)入私信界面,寫寫刪刪改改,最后發(fā)出去一條簡短的消息。
“歌我收到了,謝謝?!?
李想秒回了一條私信。
“感謝關(guān)注(★ω★),我是蒙牛理想??破?,音樂,游戲,搞笑,情感咨詢,帶給你不一樣的體驗?!?
……
“咳,我是李想,白小姐,那天會上的事情對不起,改天我會當(dāng)面向你道歉。”
白月魁的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突然間,她有種向他尋求意見的沖動。
“我可以咨詢你個問題嗎?”
“樂意之至?!?
“那個,我有一個閨蜜,她和父親決裂了,可是那個可惡父親的家族偏偏有疼愛她的祖輩,她該不該回去看看呢?”
對面沉默了一會。
“親人之愛,往往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即使有過很多不愉快的往事,即使彼此間存在著多年的生疏,誤解和隔閡。
可如果永遠(yuǎn)躲得遠(yuǎn)遠(yuǎn)地,又怎有彌合關(guān)系的可能呢?”
“你要相信,親人間沒有解不開的結(jié)”
“興許去了你會后悔,但總好過遺憾?”
白月魁臉頰微微鼓起,把終端扣在自己起伏的胸口。
明明說了是我的閨蜜的。
無妨,反正她早就已經(jīng)決定了,李想最后那句話很對她的胃口,比起做了會后悔,她更討厭的是白白錯過機(jī)會。
白月魁突然不想熬夜了。
她放下終端起身,簡單洗漱完畢,回到床上把自己包裹進(jìn)軟乎乎的鵝絨被里。
調(diào)整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閉上雙眼,呼吸漸漸變得勻凈而綿長。
房間內(nèi),智能感應(yīng)燈隨著主人的安睡,光線如同潮水般溫柔地、一層一層地褪去。
當(dāng)最后一縷微光徹底隱沒在黑暗中時,她已然沉入一片靜謐安然的夢鄉(xiāng)。
在少女玫瑰色的夢境里,烽火與硝煙都離她太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