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子云在娘惹老宅的門檻前醒來，嘴里全是鐵銹味。

暴雨沖刷著彩瓷拼貼的門楣，祖母何素心曾在這座斑駁的藍綠色建筑里度過大半生。此刻，裂成兩半的銅錢正燙著她的掌心，每道縫隙里都滲出細小的金霧——那是林夜白的半魂。

“撐住……”她把銅錢按在滲血的右肩上，跌撞著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腐朽的沉香味撲面而來。廳堂正中的神龕供著褪色的祖先畫像，而畫中那位穿紗籠的曾祖母，竟長著和她一模一樣的血瞳。

供桌突然震動，三炷未點燃的香騰空飛起，直刺她咽喉！

何子云狼狽翻滾，香柱“哆哆哆”釘在她耳邊的梁柱上。血瞳自動聚焦，看見房梁盤踞著十幾只黑毛僵尸猴——它們爪間纏著幾乎看不見的銀線，正操縱著廳內所有物品懸浮攻擊。

“陰羅宗的看門狗……”她抓起八仙桌上的銅香爐砸向房梁。

猴群尖叫散開時，供桌后的帷幔無風自動。一只慘白的手伸出，輕輕接住了墜落的香爐。

2

“何家最后的血脈，就這點規矩？”

穿藕色娘惹服的老婦從陰影里走出，發髻簪著赤金點翠簪。她皮膚是活人的溫潤，但何子云的血瞳看得分明——這具身體里沒有心臟跳動，只有團蠕動的黑氣。

“傀儡尸?！焙巫釉莆站o桃木釘，“鬼婆派你守老宅？”

老婦的笑聲像瓷器刮擦：“我就是鬼婆，百年前被何素心封印在此的分魂?！彼讣鈸徇^供桌，灰塵自動聚成南洋地圖，金沙酒店的位置正裂開黑洞，“你那小情人砸了我的養尸陣，總得有人賠?！?

無數銀線從梁柱垂下，瞬間纏住何子云四肢。僵尸猴倒吊著逼近，獠牙滴落腥臭黏液。

“用你的血瞳補陣眼，正好?！惫砥诺闹讣妆q，直插她右眼！

銅錢突然爆出熾烈金光。光芒中浮現出林夜白的虛影，他徒手扯斷銀線，琥珀色瞳孔鎖死鬼婆：“動她，你試試?！?

鬼婆觸電般縮手，驚疑不定：“半魂也敢顯形？不怕灰飛煙滅？”

虛影沒回答，只將掌心貼上何子云后背。暖流涌入的瞬間，她看見梁柱的銀線匯向某個點——那里懸著枚眼珠大的翡翠，正隨鬼婆的動作明滅。

“陣核在簪子上！”她嘶喊出聲。

林夜白的虛影如離弦之箭撲向金簪。鬼婆尖叫著化作黑霧遁逃，翡翠應聲碎裂。

3

纏斗中，林夜白的虛影淡得幾乎透明。

何子云撞開西廂房的門，將他殘存的金霧攏進銅錢裂縫。梳妝臺的西洋鏡映出她右眼——灰白紋路已覆蓋整個虹膜，細看有金絲在紋路間流動。

“你在吸收他的魂力？”她顫抖著摸向眼球。

銅錢微微發燙，林夜白的聲音直接在她腦海響起：「是共生。我靠你的血瞳維持魂魄不散，你能通過我感知陰氣流動?！?

鏡面忽然浮現景象：暴雨夜的碼頭，民國僵尸拖著骨翼爬行，身后跟著密密麻麻的尸群。它們抬著一口紅漆棺材，棺蓋上刻滿陰羅通寶的紋樣。

“它們往這里來了。”何子云翻出祖母的針線筐，里面除了彩線還有墨斗、銅錢和龜甲符。

「老宅有禁制，但撐不過子時?！沽忠拱椎穆曇魩е娏麟s音，「去書房找《玄靈經》下冊……在鏡墻后面?！?

她按向斑駁的鏡面墻，血瞳自動聚焦到某塊蝴蝶鏡片上。用力一推，暗格滑出半本焦黑的冊子。

泛黃的書頁停在其中一頁，標題是《返魂術》。

4

子時的更鑼在巷口響起時，尸群撞開了老宅大門。

何子云將墨斗線浸在自己的血里，在庭院布下九宮格。紅漆棺材重重砸在天井中央，民國僵尸爬出棺柩，斷腿處接上了青銅假肢。

“宗主賜了法器?！彼脫艏僦嚆~表面睜開三只血紅的眼睛，“今日拆了何家祖祠！”

尸潮涌入的瞬間，墨斗線爆出紅光。前排僵尸觸線即燃，但更多的踩著灰燼撲來。何子云退到書房窗口，血瞳看見每具僵尸胸口都嵌著微型銅錢——它們的力量正通過棺材匯聚到民國僵尸身上。

“找到你了?！泵駠┦蝗还且泶髲?，炮彈般撞碎窗欞！

何子云用龜甲符硬扛，臂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僵尸的青銅假肢刺向她右眼，千鈞一發之際，銅錢里射出金線纏住假肢。

林夜白的虛影在金光中閃爍：「左移三步，震位！」

她翻滾到指定位置，將桃木釘插進地磚縫隙——整個庭院的地面翻轉，露出底下鹽礦鋪成的煉尸池！數十具僵尸跌入鹽池，發出爆炸般的爆響。

民國僵尸懸在半空厲笑：“沒用的！”它撕開自己胸腔，露出跳動的黑色晶核，“我有尸王賜的……”

話音未落，何子云手中的《玄靈經》無風自動。返魂術那頁飄起，貼上了僵尸的晶核。

5

晶核突然傳出鬼婆的尖叫：“蠢貨！她在用返魂術倒查尸王位置！”

書頁燃起幽藍火焰，民國僵尸的晶核變成透明屏幕——金沙酒店地底深處，碎裂的冰祭壇正在重組，童尸的殘骸被黑線縫合，心口插著半截青銅釘。

“原來在那里……”何子云的血瞳劇痛，視野卻穿透層層地殼，鎖定酒店地下五層的秘密冷庫。

民國僵尸的身體開始膨脹。鬼婆的尖嘯從它喉嚨里迸發：“既然看到了，就變成養料吧！”

僵尸轟然炸裂！腐肉血雨中，何子云舉起銅錢。林夜白的虛影最后一次凝實，將她整個護在懷中。

沖擊波掀飛屋頂的剎那，她看見虛影對自己做了個口型：

「跳！」

何子云撞破瓦頂躍出。半空中，一只白骨森森的巨鳥掠過，穩穩接住她下墜的身體。

“夜白？”她撫摸冰冷的骨翼。

巨鳥發出哀鳴，翡翠般的眼珠倒映著她右眼——那里已徹底變成灰白色，瞳孔深處旋轉著微型金色八卦陣。

6

骨鳥降落在濱海灣堤壩時，朝霞正染紅海面。

何子云攤開掌心，銅錢徹底化為粉末。最后一粒金砂滲入她右眼，瞳孔的金色八卦陣清晰了一瞬。

「我還在?！沽忠拱椎穆曇糁苯釉谀X中出現，比之前更微弱，「你的血瞳成了我的新容器?！?

她看向金沙酒店方向。常人眼中高聳的塔樓，在她灰白的視野里已變成巨大骷髏，黑洞洞的眼窩正對著老宅方向。

手機突然震動，法醫發來陳志明的尸檢報告。最后附了張特寫照片：他從眼窩里取出的銅錢內側，刻著極小的一行字——

“何素心煉尸處：圣淘沙S.E.A.水族館”

海浪拍岸聲中，何子云緩緩握緊報告。右眼傳來林夜白最后的警告：

「別去……是陷阱……」

她抹掉嘴角的血，攔下出租車：

“去圣淘沙?！?

后視鏡里，一只半透明的白骨蝴蝶悄然停在她肩頭，翅翼紋路如碎裂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