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江河畔上的楊柳枝兒在春風中爭相吐綠的時候，施州城頭上的楊局長辦公室里，又一次迎來了尊貴的客人，他們就是從冰雪料峭的北方走到南方來的廣溪教授和他的弟子。

這一次，這位中國營養學家給他帶來的消息是：在他分管的領域里，有著一種可以讓人體中必須存在的微量元素——硒的成分，已經達到3000微克，而在普通地區卻在100微克之下，同樣，人體需要的微量元素氟和鎘的成分，在這位小女孩的身上也同樣超標，這是全國出現的一種罕見的多種微量元素富集的現象，他們此行來的目的，是要徹底查清這種脫發現象的根源究竟來自哪里？

“是地方病范疇嗎？”楊局長心里顯得分外著急地問著。因為他清楚，在他管轄的沙堤鄉衛生院里，已經躺著個掉去一頭烏發的姑娘，若再有這種事情發生，那么，他這個衛生局局長必須來一個群眾性的疾病預防運動，徹底消滅這種危害人民群眾人體健康的地方性疾病。譬如麻疹、瘟疫，傳染病等，及時發現，就必須及時根除。而且，這是三年自然災害剛剛過去恢復國民經濟得非常時期。一旦出現疫情，片刻的麻痹大意都不可出現。

“是否為地方性傳染病，這結論尚早。不過，我們萬萬不可大意失荊州。”廣溪教授向他解釋說：這還只是發現單個現象，還沒成群體和死人現象呢。不過，它怎么會在這小女子身上富集這么多的微量元素，就成了科學研究的首選課題？這就必須弄清楚它的來龍去脈。所以，我們才來進行二次調查。

楊局長聽罷，略略顯得有些緊張，呼應道：“既然是這樣，作為病情原發地，我們必須全力配合！”忽兒想到應該給他們配備一個地方向導什么的，旋即迎道：“要不，讓預防站也派人，跟著你們一塊兒行動？”

廣溪教授何從不想要人？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山村，有個懂專業的人帶隊引路，那就多了許多的方便，還能協助做許多田野調查的事情。陡然想起兩個月以前的那個小青年，于是滿口答應，“那個叫滿大瞬的青年，就很不錯。”

“既然你瞧上，就讓他跟著你們行動！”

楊局長一臉興奮地忙將電話接通預防站，通知滿大瞬即刻來到專署衛生局，隨北京來的專家一起下鄉，參加秦玉香脫發病因的田野調查。

滿大瞬于是引著一行人，步行五十里，再次朝沙堤鎮走去。如今成了調查組一員的他，小主人一般的熱情相迎，話匣子也特別的多，似乎這滿山青翠的山野里，都充斥著他那描述不完的動人故事。那家鄉美景，那山川河流，在他們一路前行之中，似一股清泉，汩汩地流在每一個田野調查者的心田。山峰和田野，在他的不停敘說中，呼啦啦地從他們身邊一個個隱身后退，給這一行人讓出一條長窄不均的阡陌回腸山道。直到第二天晌午，他們的步履，才在沙堤鄉的集鎮悄然打住。

那個脫發少女，在鎮上衛生院住著。

廣溪教授一行人一走進沙堤鄉衛生院寬大的院壩，便被馬院長老遠瞅見，他疾步如飛地朝他們跑來，老遠伸出長長的手臂，笑盈盈地歡迎著他們的又一次到來。他心里有著說不完的話兒，那個頭發脫落的小女孩的醫治療效和醫學觀察情況極佳，一時難以抑制住他那心中潮涌激蕩許久了的片片心緒。走近教授，他雙手相握，分外感慨地說：“教授，我日夜都在期盼著你呀，我這里，創造出了一個奇跡！”說完，他拉著教授的手，直朝院壩盡頭有一棵高拔的桂花樹走去。樹蔭下，有一條通向住院部的長廊，一排亮光光的木椅下，一些病人們正坐著笑聲嘻嘻地曬著太陽。其中有個身穿病號衣的小姑娘，正是廣溪教授的干孫女秦玉香。她身邊，一個十七八歲的小護士正陪著。當一行人朝他們走近時，小姑娘一眼便認出廣溪爺爺，她旋即起身，直奔他蹦跳而來，嘴中不停地喊著：“廣溪爺爺，廣溪爺爺，您終于來啦，叫我好想好想您呀！”

“好孩子，我也想你呀，就為抽了你的一管血，在實驗室里折騰了許久。眼下，又帶著這么多的同事來，可全都是因為有著你這位讓人惦記的小姑娘呀！”廣溪教授潮濕的眸子，眨巴巴地望著這個飛一般撲來的小蝴蝶，百感交集地說道。

“爺爺，你走后，我天天盼著你再來。要不是有著實習護士小姐姐日夜陪著，我會朝思暮想都在期盼你來的。”小姑娘一邊抹著猩紅的淚眼，一邊替廣溪教授臉上擦著汗，像久逢的爺孫倆。

“我要給你送一件禮物，爺爺！”她顯得異常嬌氣地說。

“喔，那好哇，等你送來，爺爺回贈一件禮物給你！”

聽著這話，秦玉香于是顯得分外激動，很是從容地一把揭下頭上的帽子，露出毛茸茸的頭皮給廣溪教授查看。

“咦喲喂，小姑娘的新發都長出來啦，奇跡，奇跡！”這教授只覺得心里一熱，這才離開幾月？這姑娘光光的頭皮上，竟然絨毛叢生，好新奇的一件事情，他得弄出個水落石出。說話間，他一把將小姑娘拽在自己的懷中，細細地辨認那紅潤細軟的一頭灰褐色茸毛，輕輕摩挲著那些破土而出的小雛鴨也似的根根絨毛。那絨毛渡過他的手心，輕柔地摩挲著他的感官神經，暖和得如同一團熠熠燃燒的火焰，這給了他莫名的興奮和鼓舞。這在他的眼里，這的確是這個來自病區的少女身上一件了不起的送給科學家的禮物。

“小姑娘，不用我出現，你身上就發生了奇跡般的變化，這得感謝馬院長他們精心治療，祝賀你呀！”

“護士小姐姐對我特別精心，她天天陪著我玩，講了好多好多的勵志故事，是他鼓勵了我，還給我做著許多的觀察日記呢！”

“小姑娘，這就對啦，在這里的醫護人員的精心呵護下，你的病情突發好轉，這說明，他們的治療方案是科學的。快跟爺爺說說，這些日子里，你的頭發是如何重現了一頂茸毛？”

“改變了過去的膳食結構，多吃鎮上的新鮮蔬菜和水果。”

“喔？這是讓體內循環體系脫胎換骨！”廣溪教授一臉驚愕地看著他。

“每天洗一次澡。”

“好方案！這樣促使血液循環在體內流通。”廣溪教授抬頭望了一眼馬院長，報之以感謝的回眸一笑。

“多在室外曬太陽。”

“讓空氣中的紫外線照射著你的肌體！”

“這里還有每日的身體變化記錄呢！”說話間，看護她的小護士遞過來一本觀察日記，那娟秀清晰的字里行間，橫躺著一排排秦玉香悉心治療的治療效果，從字眼里蹦出一個個活靈活現的山村少女的求醫歷程。

“這病例足夠佐證，離開了山水灣，這姑娘身上的自然脫發奇異現象，立馬會得到遏制！”廣溪教授看罷護士遞來的日記，興奮地與馬院長等人討論道。

“我們也有這種感覺。”得到北京來的營養學家的首肯，馬院長臉上顯得更加神采奕奕，沒想到這小小的鄉村衛生院里，能讓突然脫落一頭烏發的小姑娘，生出整整齊齊的一頭寸板絨發。

接下來，參加治療小玉香病理治療小組的全體醫護人員，被馬院長的一聲呼喚，齊齊來到桂花樹下，在廣溪教授身邊聆聽他的科學見解。

“謝謝你們基層醫院，為我們預防醫學科研組提供了田野勘察之前的第一手臨床資料。這個高含量微量元素在人體身上的奇異變化，可以書寫成病理學中璀璨奪目的一頁。”他雙手摩挲著，顯得極為亢奮地吩咐道：

“看來，得徹底調查山水灣，看看有多少諸如這小姑娘身上脫毛掉發疾病的人群。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攻克目標！”廣溪教授指著他的腋下，“這小姑娘的治療效果告訴我們，那種突然脫發的病毒就藏在山水灣一帶，只要人離開那里，這身上的病毒就會減輕，恢復人體發育的功能就會自然復原成人體健康的正常狀態。大家還等什么，火速去田野里來一個普遍的人群調查，不就確定了這病源的區域和范圍了？”

“對，將這里作為治療這類疾病的臨床試驗點，看有多少類似的病體能通過脫疫恢復健康！”廣溪教授的助手茜曦補充道。

“看來，這里將是我們決戰一場不明原因地方疾病的戰場了！”馬院長鼓勵著他的人馬，執意與這群京城的預防醫學的專家組在前線徹夜鏖戰。

有了秦玉香這一光光的頭皮上毛發驟然新生的特好消息，廣溪教授便率領著小分隊和鎮上衛生院的數十人，在沙堤鄉的村村寨寨，開始進行人體的自然脫發現象的田野調查。

時間一晃又五月余，從沙堤鄉各個村寨返回來的田野調查消息告訴廣溪教授，除了山水灣，沒有發現秦玉香突然大面積脫發的疾病現象。唯獨在山水灣，不僅有著大面積的人體脫發，還有指甲脫落現象。更有甚者，那里的牲畜也有爛蹄趾甲脫落的現象。

這就分外的明晰，秦玉香所在的山水灣一帶，藏著一種足令人類和動物出現脫發脫甲的罕見疾病。這種疾病，廣溪教授是第一次聽說，是第一次所見，更是史書上鮮為披露的罕見事件。

他于是果敢決定：下一個目標，向山水灣進發！

“爺爺，我也要去！”小秦玉香悠然從人群中一下鉆到廣溪教授面前，扯著他的衣角，嗲聲著說：“爺爺，我不知道有多少鄉親患著這病，得盡快給他們治呀！我能用毛發再生的現身說法，讓他們消除掉恐慌一時的心態嗎？還有，這病究竟產生于何處，我得知道個結果。”

教授哪會容忍這小不丁點兒的女孩參加山水灣的人畜脫發脫甲的田野調查，俯下身子，雙手捧著她的小臉蛋兒，語重心長地說：“好孩子，你不能去，得在這里繼續堅壁清野，防止那些高含量的微量元素繼續驚擾你的肌體。現在，是我們從田野里搜尋那些與你同類的人脫離病區呢，你的病情大有好轉，就是大多數病患的希望。只有你的身上長長的烏發長得齊腰際，毛茸茸的細發粗得油光閃亮，那催人瞬間脫發脫甲的疾病得到根治，你的標本兼治的任務才算完成。我們還要將那些患著同樣類型的兄弟姊妹都送到這里治療呢，有你這先例，他們也好放心地配合醫生治療哇。”

“也好，讓他們看看，這病毒沒什么可怕的，我都信心百倍地等待著它長出一身油亮烏發呢，若是讓他們看見，一準配合著你們完成這個田野調查。不過，等我長發飄飄時，一定去跟著你老進行著病毒的田野調查，是你們讓我獲得了新生。”

廣溪教授就莊重地聲明道，“不光你，發現一種不明原因的疾病，是整個科學界和全人類都十分重視的前沿課題。你知道嗎，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只有把無限的奉獻用在有限的生命中去，我們的事業才偉大。這是俄國的一位文學家妥斯托耶夫斯基十八世紀的名言，我們就是要用無限的奉獻，拯救這有限的生命，爭取延長，再延長，這就是醫學科學家的使命。”

小小的秦玉香聽了廣溪爺爺的這番話，心海里驟然平靜下來，現在她幡然醒悟，原來，這個廣溪爺爺再次造訪他的家鄉，是肩負著一項神圣而偉大的使命而來。這使命，已經從她的新發荏苒的身上，得到了印證。

她不再執拗著自己想跟著他們一塊兒去進行有關自己病因的田野調查，只是喃喃自語地說：“那就從我的家里開始吧，我要知道，這病毒究竟藏在哪一間屋子的角落里。”

“等著你新發齊肩時，徹底翻箱倒柜查過底朝天，讓摧毀你那光亮油潤一頭長飄烏發的病毒徹底暴露無遺。”教授這么著許諾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