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愛了太痛了
- 焚燼難溫
- 九音云夢
- 4702字
- 2025-08-08 08:30:00
江行知漆黑的瞳孔驟然收縮,瞬間領悟了她的言外之意,“你……”
未等他說完,孟云舒已猛地撲進他懷里,雙臂死死箍住他的腰身,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浸透他胸前的襯衫,帶著無盡悔恨與疼惜的呢喃哽在喉間:“傻子……”
這個傻子!為什么要陪她一起赴死?
而她,竟誤會了他那么多年。
孟云舒緊緊抱著他,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刺骨的愧疚瞬間淹沒了她,讓她幾乎窒息——她虧欠他的,是一份刻骨銘心卻傷痕累累的深情。
還好,他們都回來了,上天終究給了憐惜,讓他們得以重來。
這一次,她定會傾盡所有好好待他,只要是他想要的……
江行知垂首,凝視著懷中顫抖的人影,濃墨般的劍眉緊鎖,眸底竭力維持的堅冰被猝不及防的投石擊碎,翻涌起滔天的復雜心緒。
他原以為歸來的只是孑然一身的自己,卻未料到,竟是與她攜手共赴黃泉。
前世,孟云舒刻骨的恨意如影隨形。他不擇手段強娶了她,得到的只是曠日持久的沉默與視若無睹——她不吵不鬧,不置一詞,吝于一眼。
整整十年婚姻,換來的只有徹骨的漠視與錐心的冷暴力。
此刻回溯,那被徹底無視、如墜冰窟般的窒息劇痛,依舊清晰得撕心裂肺。他怨過嗎?當然有。
可他舍不得怨她更深,所有的苦痛皆是他強求的果報。
是他為了得到她,罔顧一切,自食其孽。
這條路,縱使鋪滿荊棘,也是他一意孤行的選擇,再疼也得忍著。
但現在……他們都握住了改寫命運的鑰匙。
那用十年煉獄般的孤寂與冰封換來的“深愛”,實在太痛,太痛了。
他再也無力重蹈覆轍。
江行知猛地閉上雙眼,又決絕睜開,眸心僅余一片荒蕪的堅定。
他用力推開了懷中溫暖的身軀,聲音里是極力壓抑卻仍透出的干澀與疲憊,帶著徹底熄滅的灰燼氣息:“孟云舒,這輩子,我放你自由。”
語畢,眼底那抹深藏的痛楚終究無法掩去,一字一頓,字字如懇求又似訣別:“請你,也放過我。”
去追尋你渴望的愛人吧。
去擁抱你向往的人生吧。
我們之間的……所有牽絆,就此終結。
孟云舒如遭雷擊,全身僵冷,指尖瞬間凝固。
她猛然抬頭,那雙蓄滿淚水的美眸盛滿盈盈水光,拼命搖頭,用力抓住他的手,泣不成聲:
“不要這樣說……求求你,給我個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拋棄我!”
江行知垂下眼簾,掩去眸底洶涌的痛楚與絕望,目光落在兩人交纏的手上。
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緩慢而堅定地抽離她的緊握,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沉重,“孟云舒,你知不知道,愛你……究竟有多痛?”
那是一種漫無邊際的、能將靈魂腐蝕殆盡的痛。
痛到……早已不敢再期待你的愛意,不再相信你會愛我,更不相信我們在一起還能擁有所謂的幸福。
孟云舒失神地望著驟然空落的掌心,那熟悉的體溫轉瞬即逝,只余滿手冰涼。
無盡的悲傷與悔恨徹底淹沒了她的聲音,字字泣血:“給……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難道……你已經不再愛我了嗎?”
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單薄的身體搖搖欲墜,淚光中寫滿驚惶與絕望,眼神是無聲的乞憐。
然而,江行知只是緩緩搖頭。
心口的傷痕太深太重,像一道每逢陰雨便復發的陳年舊創,早已爛入骨髓,無藥可醫。
他斬斷一切念想,聲音冷若冰霜,帶著不容回轉的決絕:“不愛了,太痛了,求你……放過我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猛地轉身,不去看身后那幾乎被痛苦撕裂、哀戚得令人心碎的眼眸,狠下心腸,步履如鐵,再無留戀地離去。
“砰——”房門沉悶的閉合聲,成了抽走她最后一絲力氣的重錘。
孟云舒脫力地滑倒在地,像一只被狂風折斷羽翼的蝶。
她緊緊抱住冰冷的雙膝,將自己蜷縮進更深的陰影里,臉深深埋入手心,無聲的淚水決堤而出,浸濕了指縫。
該怎么辦?那個用盡力氣愛了她十幾年、刻入骨血的男人,是真的決意收回所有溫情,徹徹底底地……不要她了。
心口仿佛被利爪生生撕裂,又被人惡狠狠灌入硫酸,劇烈的疼痛瞬間麻痹了知覺,只剩一片死寂的冰涼。
終究……所有人都不要她。
從這一刻起,這孤寂的人間,真的只剩下她自己了。
……
江行知踉蹌地回到空曠冰冷的住所。
他徑直摔開酒柜的門,抓起烈酒,一杯又一杯,發瘋般地灌下去。
割舍掉對她刻骨的愛,宛如活生生剜去自己大半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一滴滾燙的淚混入猩紅的酒液,酒杯轟然傾覆,未盡的暗紅如泣血的傷口,迅速在潔白昂貴的羊絨地毯上漫延、凝結……
孟云舒在耗盡最后一絲氣力的慟哭中昏沉睡去。
夢魘里,全是江行知的身影——那個永遠帶著溫柔笑意追逐著她的少年,那個絞盡腦汁只為博她一眼注視的愛人,最終卻定格在他決然離去時,那張寫滿疲憊與落寞的臉龐。
待她從冰冷的絕望中掙扎醒來,望著空無一人的酒店套房,心口仿佛被硬生生掏空了一塊,只剩下呼嘯的風聲。
漸漸地,極致的悲傷沉入深淵,她強迫自己抽離出情緒的重霾,找回冰冷的理智。
她和江行知一切誤會的源頭,都始于那個被精心設計的夜晚。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她那外表無辜、內里淬毒的繼妹——孟雅婷。
她將滿心洶涌的痛苦嚴嚴實實地掩蓋起來,眼神恢復冰冷銳利。
她要回那個充滿算計的“家”,是時候找孟雅婷好好清算這筆血淚賬了。
城區中心,鳳靈庭園,獨棟別墅。
孟云舒面沉如水,抬手敲響了家門。
客廳里,孟雅婷和她那龍鳳胎弟弟孟少康正大呼小叫地打著游戲,十八歲的少男少女笑得無憂無慮。
繼兄孟少華愜意地玩著手機,偶爾附和幾句。
廚房里,傳來母親秦月與保姆的對話:“吳媽,志遠今天要回來,燉個白玉豆腐湯吧。再做個蟹釀橙,雅婷愛吃。對了,少康和少華最近學習辛苦,燉鍋人參雞湯給他們補補……”
孟云舒沉默地站在玄關處換鞋,聽著這字字句句如針扎刺耳的字句,提醒著她永遠無法企及的“家人愛意”。
雖早已習慣被忽視,此刻心底那絲被忽視的冰涼還是猝然蔓延開。
記得丈夫的喜好,記得繼子的喜好,記得“兒女們”的喜好……唯獨不曾記得她這個親生女兒半分。
心頭一聲凄厲冷笑,面上卻平靜無波,冷淡得看不出絲毫端倪。
秦月的聲音又從廚房傳來:“哦對了,一會兒劉芳和沈楓要來家里做客,再加幾道拿手好菜,好好招待客人。”
“沈楓”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孟云舒心底激起千層漣漪。
那是貫穿了她整個少女時代的名字,也是她多年來最不敢面對的人。
前世,沈楓親眼目睹了她與江行知“赤身露體”滾在一起被人撞破的屈辱場景,他眼中那一瞬間崩塌的星光與深深的失望,曾如利刃將她刺穿。
原本劉芳十分中意她做沈家的兒媳人選。
可那場變故之后,劉芳親眼目睹了她“放蕩不堪”的樣子,眼中再無慈愛,只有毫不掩飾的鄙夷,聯姻對象無聲無息地便換成了孟雅婷。
后來沈楓娶了孟雅婷,將她捧在手心,極盡呵護寵愛,兩人恩愛異常,羨煞旁人,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沈嘉欣。
每年節慶,她與江行知回孟家,總會撞見他們一家三口。
每每看到沈楓望向孟雅婷那種幾乎能融化冰雪的深情,以及兩人旁若無人的親密互動,她心底的羨慕與絕望就會無聲膨脹,幾乎將她吞噬。
她猛地甩開這些翻騰的前塵往事,面色竭力恢復淡漠,抬步走進客廳。
她的出現,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甚至未能激起一絲漣漪。
客廳里的幾個人,依舊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仿佛她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空氣。
若是以往,她定會第一時間鉆進廚房幫忙,笨拙地用勤快來換取母親一點微末的垂憐。
那時的她多么愚蠢,竟未參透——一個生來就不被愛的人,無論多么卑微討好,終究都是徒勞。
這一次,她無視了客廳里所有歡聲笑語,徑直上樓走向自己的房間。
“砰!”一聲帶著巨大反彈力的甩門聲,震得樓下說笑驟停,空氣陡然一凝。
這一群浸染在骨血里的白眼狼!她不會再浪費一絲一毫的氣力去討好他們了。
所謂溫馨的家園,就讓他們一家四口(五口)去其樂融融吧。
孟云舒坐在床邊,思慮片刻,拿起手機撥通了輔導員的電話。
她的聲音冷靜而堅決:“老師,我想把戶籍遷到學校集體戶口……是的,越快越好。”
從今以后,這個冰冷虛假的“家”,她將斷得干干凈凈。
飯點到了,孟云舒面無表情地下樓。
飯廳里,秦月正笑容滿面地與劉芳寒暄。
孟雅婷像只依人小鳥,黏在沈楓身邊,“沈楓哥哥”長、“沈楓哥哥”短地叫個不停。
孟少康捧著手機玩得不亦樂乎。
孟少華和孟志遠低聲交談著。
她的出現,像按下了靜止鍵,空氣瞬間凝固,笑聲戛然而止。
連秦月都愣了一下,眼中掠過一抹顯而易見的驚訝,才努力擠出幾分不太熱情的笑容問道:“云舒什么時候回來的?媽媽都沒看到。”
“剛才,您大概在廚房忙著吧。”孟云舒語氣疏離,視線掠過空著的飯勺,絲毫沒有上前為眾人盛飯的意愿。
此刻并未發生前世那樁丑聞,劉芳對她還算熱絡,依然視她為理想的兒媳人選:“云舒在家呢!快坐下吃飯吧。看你這孩子,上大學才一年,怎么看著又瘦了?”
望著劉芳此時熱情洋溢的笑容,孟云舒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前世那道鄙夷輕蔑、能將人釘死在恥辱柱上的目光。
即便清楚自己也是受害者,即便明白劉芳立場的正當性,那道陰影,已如同烙印般深刻,再難坦然面對。
她只客氣而疏離地應了一聲:“謝謝劉阿姨關心。”
便徑自找了個遠離主位人群、格外冷清的角落,拉開椅子坐下,默默夾起面前的菜,一言不發,將自己徹底隔絕在那片“其樂融融”之外,再無半分融入的意圖。
繼父孟志遠倒是象征性地打破了沉寂,夾著家常:“云舒,多吃點菜。”
“好的,孟叔叔,我自己來就行。”孟云舒的聲音平淡無波。
劉芳見狀,笑著打趣道:“云舒怎么坐得那么遠?這么久沒見沈楓,連話都不肯說了?生分了不成?”
孟云舒聞言,微微抬起眼簾。
那雙清澈如湖水的眼眸,恰好對上沈楓投來的視線。
他嘴角帶著一貫溫和的淺笑。
沈楓,宛若一縷清雅和煦的風,知進退,懂禮數,行事周全熨帖。
與他相處,永遠讓人覺得舒適妥帖。
孟雅婷眼底飛快掠過一絲不悅。
她厭惡沈楓哥哥把注意力放在孟云舒身上。
尤其是現在,看到孟云舒竟然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毫發無損!昨晚她分明安排了人……怎么會失手?孟云舒昨晚……究竟和誰在一起?!
她眼珠一轉,臉上掛起純真無害的笑容,狀似隨意地問道:“姐姐,你昨天晚上都沒回家,是去哪兒了呀?”
秦月立刻皺起眉頭,審視的目光投向孟云舒:“你昨晚沒回家?”
孟云舒心底冷笑如冰。
為什么沒回家?這個始作俑者還有臉問?!而這個被她叫做母親的人,甚至未曾察覺到女兒的徹夜未歸。
孟雅婷這句話一出,孟云舒清晰地捕捉到劉芳那極其細微的、瞬間蹙起的眉頭。
她同樣投來了等待答案的目光,帶著不易察覺的審視。
沈家,最為看重未來兒媳的清譽名聲。
劉芳之所以看中孟云舒,無非是看中她一流學府的學歷背景,以及那份看似乖巧溫順、老實無害的特質。
孟云舒不動聲色地將每個人微妙的神色盡收眼底,臉上平靜無波,信手拈來一個借口:
“昨晚宴會中途我就先走了,遇到個許久未見的老同學,敘了會兒舊,后來時間太晚,就在朋友家借宿了一晚。”聲音毫無起伏。
孟雅婷根本不信。
她太了解孟云舒了,在這個城市,她根本沒什么親密到可以留宿的女友。
“姐姐,是哪個朋友呀?我認識嗎?”孟雅婷不依不饒,試圖挖出更多細節。
“女的。”
“叫什么名字?是我們圈子里的人嗎?”
“你不認識。”
孟云舒冷淡地敷衍兩句,掐斷了繼續對話的欲望。
她甚至不屑于當場揭穿孟雅婷下藥的惡行。
因為她太清楚了:即便說出來,眼前這些人也絕不會信!就算萬幸有那么一丁點相信,也必定會為孟雅婷的罪行找出千般理由開脫!就像前世一樣!
果然,她那所謂的龍鳳胎弟弟孟少康立刻陰陽怪氣地跳出來幫腔嘲諷:“你身邊有沒有正經朋友我們還不知道?我看是跟哪個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去了吧?所以心虛不敢說?”
孟云舒緩緩放下手中的筷子。
若是從前,面對這種惡意的羞辱,她只會默默承受,不敢反抗分毫。
但今天——她驀地抬起頭,銳利的目光直直刺向孟少康,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力量:“我都二十歲了,難道交朋友還要向你一一報備嗎?”
她嘴角勾起一絲冷嘲,話鋒陡然銳利,“倒是你,小小年紀就帶著女孩子出入酒店,你——又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對我指手畫腳?”
空氣,再一次凍結!
孟少康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擊噎得漲紅了臉。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孟云舒身上,震驚于她身上那股冷硬而陌生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