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三早讀鈴一響，老徐端著保溫杯進門，熱氣蒙住鏡片。

“顧星瀾，出來一下。”

走廊風大，卷著粉筆灰。老徐把一張粉色“幫扶單”塞給她，語氣像在分贓：“新同學基礎不牢，你幫忙補補，晚自習一小時，教室隨你挑。”

顧星瀾低頭一看——謝無憂，物理滿分，語文135，數學149，英語……148。這叫基礎不牢？

她抬眼，隔著窗戶對上最后一排那道視線。少年單手支頤，另一只手轉著一支自動鉛，鉛芯每轉一圈，像在她心里刻下一道：補課=接近=找淚點。

顧星瀾把單子折成四塊，塞進口袋：“行，今晚304自習室。”

2

304自習室平時沒人，燈管老化，一閃一閃。顧星瀾先到，抱來一摞《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像砌墻。

謝無憂推門，手里只拎一瓶礦泉水。他掃了眼桌面高度，眉梢跳了下：“全部寫完？”

“寫完，再講。”顧星瀾把筆帽咬開，遞給他，“從三角函數開始。”

謝無憂輕笑，拉開椅子坐下，指尖在題號上一點：“這題，出錯了，條件給少一個。”

“？”顧星瀾湊過去看，發梢落在他手背，涼涼的。謝無憂喉結滾了下，改口：“不，是我看錯。”

于是，劍尊開始寫人生中第一份高三數學。每算完一道，他就在草稿紙空白處畫一道符——御雷陣，筆畫細得幾乎透明。

顧星瀾瞥見，用紅筆在符腳打了個小叉：“步驟不規范，扣一分。”

謝無憂：“……”

3

一小時后，顧星瀾的生物鐘開始敲警鐘。她平時十一點準時困，今晚熬到十一點半，眼皮打架。

謝無憂不動聲色把空調調高兩度，風葉“噠”地一聲，暖氣吹向她。顧星瀾手肘撐桌，掌心托腮，筆尖慢慢停了。

燈光下，她睫毛在眼下投一小片陰影，像兩片落單的羽毛。

謝無憂寫完最后一道題，側頭看她。自習室只剩頭頂一盞白熾燈，嗡嗡作響。他抬手，想把她滑到肩下的校服外套拉好，指尖碰到衣領又縮回，最后只把搭在椅背上的薄毯抖開，輕輕披到她背上。

動作輕得像劍尖挑落一只螢火蟲。

4

窗外，六月夜雨將至，烏云壓得很低。就在毯子落下的那一秒，云層里忽然亮起一道細若發絲的紫電，閃得極短，像偷偷探頭又縮回去的心跳。

謝無憂屏住呼吸——劫云在反饋情緒？可顧星瀾沒哭，她只是很輕地“嗯”了一聲，把臉往毯子里埋了埋。

他聽見自己耳后血液轟的一聲，熱意一路燒到耳尖。劍尊，三百年不動如山，此刻像被一道0.1秒的閃電擊中。

5

零點的鐘聲遠遠傳來。顧星瀾猛地抬頭，鼻尖蹭到毯子，有點懵：“幾點了？”

“差一刻十二點。”謝無憂聲音低啞。

顧星瀾揉了揉眼，目光落在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符陣中間，突兀地夾著一行小字：

“三角函數第二問，她寫錯一個符號，可愛。”

她愣住，耳后慢慢染上淡粉，抓起橡皮“嚓”地擦掉，聲音卻鎮定：“補課結束，明晚繼續。”

謝無憂點頭，把橡皮屑攏進掌心，像收好什么秘密。

6

兩人一前一后下樓。鐵門吱呀，夜風卷著梔子花香。顧星瀾回頭，發現少年站在臺階下，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悄悄把那張寫了“可愛”的草稿紙折成方塊，塞進胸前的口袋，貼近心跳的位置。

她忽然開口：“謝無憂。”

“嗯？”

“明天……帶錯題本來。”顧星瀾頓了頓，聲音散在夜風里，“我檢查。”

謝無憂垂眼，唇角彎成很小的弧：“好。”

烏云散去，月光落在他耳尖，還未來得及褪去的紅，像極薄的玫瑰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