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零一分。

林缺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不是夢魘，是真的物理意義上的窒息。身上那床輕飄飄的夏涼被，此刻重得像壓了幾百斤的濕水泥，死死地把他按在床板上，連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一股陰冷刺骨的氣息順著脊椎骨往上爬，耳邊傳來若有似無的、帶著濃重濕氣的低語，像是有人貼著耳朵根在念誦聽不懂的經文，又像是溺死者在深水里的嗚咽。

“嘖……”林缺費力地從被子的縫隙里擠出一絲不耐煩的鼻音，“又來？這個月第三次了……隔壁老王頭去世也沒見這么敬業啊？業績考核嗎兄弟？”

他試圖轉動眼球，借著窗外慘淡的月光，果然瞥見一團模糊的、比夜色更濃重的陰影正沉沉地壓在被子上，輪廓隱約是個蜷縮的人形，濕漉漉的長發垂下來，幾乎要碰到他的臉。那股子濃重的、如同泡爛了水草的腥味直沖鼻腔。

換個人，這會兒估計已經嚇尿了褲子，或者干脆兩眼一翻暈過去。

但林缺，人如其名，在某些方面確實有點“缺”。此刻他腦子里盤旋的念頭是：明天早上那家新開的重慶老火鍋還打折嗎？這鬼壓得他胃都有點抽抽，待會兒解決了得去吃頓宵夜補補……前提是，他得先解決。

恐懼？有，但不多。煩躁？那是真的拉滿了。擾人清夢，天打雷劈！鬼也不行！

就在他琢磨著是憋口氣把這玩意兒罵走，還是干脆擺爛等它自己壓累了滾蛋的時候，一個毫無感情、冰冷刻板的電子音突兀地在他腦子里炸響：

【叮！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受到“怨念級水鬼（低階）”持續性壓制，瀕臨生理極限。‘功德無量系統’綁定中……10%…50%…100%！綁定成功！】

【新手任務發布：請宿主默誦《金剛經》第一卷，以佛門正法驅散邪祟，凈化怨念。任務獎勵：功德值+1，新手禮包一份。】

林缺：“？？？”

啥玩意兒？系統？功德？還念經？

他腦子里瞬間閃過無數網文套路——金手指到賬，主角逆天改命，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誦經？老子會背個錘子經！會個‘阿彌陀佛就不錯了’！”林缺心里瘋狂吐槽，但身體被壓得死死的，連嘴皮子都張不開，只能在心里咆哮：“有沒有點實用的？！比如給我來個‘一鍵驅鬼’按鈕？或者來個‘鬼見愁’噴霧也行啊！”

系統：【警告：檢測到宿主抗拒情緒及褻瀆佛門意念。請端正態度，立刻執行任務！否則將扣除功德值！】

林缺：“……”扣個毛！老子現在功德值是零還是負啊你就扣！

身上的壓力越來越重，冰冷的氣息幾乎要凍僵他的血液。耳邊那濕漉漉的低語聲也越發清晰，帶著一種怨毒的得意。水鬼似乎很享受這種慢慢折磨獵物的感覺。

煩躁值MAX！

“驅散是吧？凈化是吧？”林缺被這死板的系統和身上這坨濕冷玩意兒徹底搞毛了。念經？念個錘子！老子有更“有效”的辦法！

他集中全部精神，不再試圖掙扎，而是……努力地、極其猥瑣地……撅起了嘴。

然后，用盡被壓榨出的最后一絲肺活量，對著那團壓在他胸口、散發著腥臭濕氣的陰影，吹出了一口氣。

不是普通的氣，是那種憋了很久的、帶著口水的、試圖吹滅生日蠟燭但力道又不太夠的——“呼~~~~~~~”

微弱，但足夠精準。氣流拂過那團濕漉漉的頭發。

世界，安靜了。

身上的重壓猛地一輕！

耳邊那怨毒的低語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呆滯的沉默。

緊接著，一聲凄厲到變調、飽含著驚恐、難以置信和濃濃委屈的尖叫，在林缺的耳邊，不，是直接在他腦子里炸開了！

“啊——！！！！你干什么？！流氓！！！”

那團壓在他身上的黑影像是被滾燙的開水潑了一樣，猛地彈了起來，瞬間縮到了房間的角落。陰影劇烈地翻滾、扭曲，隱約顯露出一個穿著破爛紅裙、長發覆面的女子輪廓。她雙手（鬼爪？）死死地捂著自己濕透的頭發（如果那還能叫頭發的話），整個鬼都在顫抖，散發出一種強烈的、名為“貞操受到侵犯”的悲憤怨念。

林缺：“？？？”效果這么好？這鬼還是個講究鬼咧？

他身上的束縛徹底消失，一個鯉魚打挺……沒挺起來，腰有點酸。他慢悠悠地坐起身，揉了揉被壓麻的胳膊，看著角落里那團抖得跟帕金森似的紅影，一臉無辜地開口，語氣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和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

“大姐，大半夜趴男人身上，你問我干什么？我還沒告你非禮呢。你這頭發……多久沒洗了？味兒挺沖啊，隔著被子都熏得慌。建議用點飄柔，自信……哦不對，你都這樣了，自信估計也沒啥用。”他頓了頓，補上致命一擊，“還有，你這業務水平不行啊，壓人都不會找受力點，光靠體重……哦，忘了你沒體重了，光靠怨氣硬懟？效率太低！差評！”

“噗——！”角落里的紅衣女鬼似乎被氣得鬼氣逆流，發出一聲類似漏氣的聲音，捂著頭發的爪子抖得更厲害了。那濃重的怨氣波動，簡直像開了鍋的沸水。

就在這時，那冰冷刻板的系統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極其嚴肅、一絲不茍的語調：

【叮！檢測到宿主行為……分析中……】

【行為判定：宿主以極其規訓的‘陽氣輕拂’方式，對‘怨念級水鬼（低階）’的‘怨念核心載體’（濕發）進行了精準的‘物理凈化’與‘精神震懾’，成功驅散其怨念壓制效果。】

【判定結果：高效！節能！創新！完美符合‘以最小代價達成最大善果’的圣人行事準則！】

【任務完成！獎勵結算：功德值+500！解鎖新手禮包！】

【額外獎勵：因宿主行為對目標造成‘精神暴擊’及‘認知顛覆’，額外獎勵功德值+100！解鎖稱號【鬼見愁（初階）】——被動效果：低階鬼怪靠近宿主三米內將產生強烈不適感（如：莫名心慌、想哭、覺得宿主很欠揍但又打不過）。】

林缺看著眼前瘋狂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氣炸的紅衣女鬼，又“聽”著腦子里系統那一本正經的“圣人”、“善果”、“功德+600”的播報。

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感混合著巨大的“臥槽”直沖天靈蓋。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剛用來“陽氣輕拂”的手（主要是嘴），再抬頭看看角落里快被氣哭（如果鬼能哭的話）的紅衣大姐。

一個前所未有的、金光閃閃（在他腦子里）的“財富密碼”，伴隨著系統那冰冷又離譜的提示音，轟然解鎖！

“原來……當‘圣人’……是這么個當法？”林缺摸了摸下巴，嘴角不受控制地，緩緩咧開一個極其缺德、又充滿發現新大陸般興奮的笑容。

那笑容落在角落里紅衣女鬼的感知里，比地獄的寒風還要讓她心膽俱裂！

【叮！檢測到宿主領悟‘功德’真諦（負方向），悟性超凡！獎勵功德值+50！請宿主再接再厲，在‘缺德’……咳，在‘高效行善’的道路上勇攀高峰！】

【新任務發布：請宿主在24小時內，以‘創新’手段徹底凈化或超度眼前的‘怨念級水鬼（低階）’，任務獎勵：功德值+1000，解鎖能力‘嘴遁MAX（試用版）’。】

林缺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缺德雷達，瞬間鎖定了角落里那瑟瑟發抖、悲憤欲絕的紅衣女鬼，笑容越發“核善”。

“大姐，別怕。”他搓著手，語氣溫柔得像是在哄騙小朋友，“我們來聊聊……你的飄柔，啊不，是你的‘新生’問題。”

女鬼：“……”你不要過來啊！！！（無聲的尖嘯）

與此同時，老舊小區樓下，一輛偽裝成快遞面包車的監控車內。

異常事務處理局華東分區第七小隊的新人探員張明，看著屏幕上剛剛傳回的、代表林缺房間的劇烈怨氣波動曲線先是驟然飆升到峰值，然后如同跳水般斷崖式下跌，最后穩定在一個近乎于無的微弱水平，整個人都懵了。

他戴著耳麥，結結巴巴地向隊長匯報：“隊…隊長！目標房間…怨氣反應…清零了！那個水鬼…好像…好像被…被氣哭了？”

耳機那頭沉默了好幾秒，才傳來隊長王鐵柱那粗獷中帶著濃濃困惑和一絲蛋疼的聲音：“……氣哭了？用什么氣的？煤氣罐嗎？！繼續監視！給我盯死那個林缺！這家伙…邪門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