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空調開到了26度,涼風習習,可林溪裹著厚厚的珊瑚絨毯,蜷縮在客廳沙發最角落的位置,依舊覺得骨頭縫里都在往外滲寒氣。胃里那塊“冰”仿佛活了過來,緩慢地旋轉著,每一次微小的攪動都帶起一陣刺骨的冷意,順著血液流遍全身。明明是盛夏的夜晚,她卻像被丟進了西伯利亞的凍原。
電視里播放著熱鬧的綜藝節目,夸張的笑聲和罐頭掌聲在客廳里回蕩,刺耳得令人心煩意亂。母親端著一盤切好的冰鎮西瓜從廚房出來,紅瓤黑籽,水靈靈的,看著就解暑。
“小溪,吃點西瓜?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可甜了。”母親的聲音帶著關切,將盤子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
林溪勉強抬起眼皮,視線掃過那誘人的紅色果肉。胃里那塊冰卻猛地一縮,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頭。她立刻別開臉,用力裹緊了毯子,聲音悶悶地從毯子里透出來:“媽……我不吃,冷。”
“冷?”母親疑惑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又摸了摸她的手背,“不燙啊?空調開這么足還冷?是不是爬山著涼了?”母親的手溫暖干燥,可那點暖意觸碰到林溪冰涼的皮膚,反而讓她覺得像被烙鐵燙了一下,下意識地縮了縮。
“可能……有點吧。”林溪含糊地應著,把頭埋得更深,只想把自己徹底隔絕在這份令人不適的溫暖之外。那股奇異的、混合著雨林與礦石的腥甜氣息,似乎還在她的呼吸里縈繞不去。
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人靜,父母都回了臥室。林溪拖著沉重的腳步挪回自己的房間,反手鎖上門。房間里沒開燈,只有窗外城市模糊的光污染滲進來一點微光。她徑直走向書桌旁的穿衣鏡,想看看自己此刻狼狽的樣子。
鏡面模糊地映出一個輪廓,散亂的頭發,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她湊近了些。
就在視線聚焦的剎那,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凍結!
鏡中那雙屬于她的、原本溫潤的深褐色眼眸,瞳孔中央,竟赫然裂開一道狹長、冰冷的縫隙!那道縫隙在昏暗中,隱隱流動著一層熔金般的、非人的銳利光澤!豎立的,如同冷血獵食者鎖定獵物時的眼睛!
“啊——!”一聲短促的、被死死掐在喉嚨里的尖叫溢出。林溪像被無形的巨錘迎面擊中,猛地向后踉蹌,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出一聲悶響。極度的驚駭讓她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忘了。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齒深深陷進下唇的軟肉里,嘗到一絲血腥的鐵銹味,才勉強壓住了第二波更凄厲的尖叫。
不是幻覺!那冰冷豎瞳的金色光芒,帶著一種俯瞰螻蟻般的漠然,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視網膜上,更深深鑿進了她的靈魂深處!胃里那塊冰似乎感應到了她的恐懼,猛地膨脹了一下,尖銳的寒意直沖頭頂。她雙腿一軟,順著墻壁滑坐在地板上,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磕碰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那顆糖……那個穿棉襖的老婆婆……那消失的深谷……鏡子里非人的豎瞳……碎片般的線索在極致的恐懼中瘋狂旋轉、碰撞,卻拼湊不出一個能讓她理解的答案。只有冰冷的絕望,如同胃里那塊永不融化的寒冰,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她蜷縮在冰冷的墻角,緊緊抱住自己發抖的身體,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依靠。窗外城市的霓虹詭異地扭曲著,在她因恐懼而放大的瞳孔里,暈開一片片模糊而猙獰的光斑。
三天。整整七十二個小時,林溪感覺自己像一個被遺棄在冰河世紀的活標本。那股源自胃袋深處的寒意并未隨著時間流逝而消散,反而像有生命的藤蔓,在她體內緩慢而固執地扎根、蔓延。它啃噬著骨髓,凍結著血液,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水銀,大腦卻異常清醒,清醒地感知著每一寸皮膚下那非人的冰冷,以及……那股越來越難以壓制的、陌生的躁動。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隔絕了外面喧囂的夏日。父母擔憂的敲門聲和詢問隔著門板傳來,被她用沙啞的“太累了,想睡”勉強搪塞過去。她不敢開燈,害怕任何光源會再次照出鏡子里那雙屬于怪物的金色豎瞳。她只敢在黑暗里摸索,指尖觸碰到任何光滑的表面——玻璃杯、手機屏幕、書桌的漆面——都像觸電般縮回,生怕從中窺見那冰冷的金色裂隙。
然而,那種躁動卻在與日俱增。像有無數只冰冷的小手在血管里抓撓,又像胸腔里囚禁著一場正在醞釀的風暴,壓抑著,翻滾著,尋找著宣泄的出口。第三天傍晚,夕陽的余暉透過窗簾縫隙擠進來一絲微弱的光線時,這種躁動達到了頂峰。她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窒息和煩悶,仿佛空氣都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
幾乎是逃也似的,她沖進了浴室。反鎖上門,打開花灑。溫熱的水流傾瀉而下,砸在冰冷的瓷磚上,激起迷蒙的水霧,瞬間模糊了鏡面,也暫時模糊了現實。滾燙的水流沖刷著皮膚,帶來短暫的、虛假的暖意,似乎稍稍熨帖了體內那蝕骨的寒冷和煩悶的躁動。她長長地、近乎貪婪地吸了一口飽含水汽的、溫熱的空氣,閉上了眼睛。
就在她閉眼的瞬間,異變陡生!
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帶著一種近乎狂暴的冰冷意志,猛地從她身體里那顆龍珠中爆發出來!不再是緩慢的寒意滲透,而是決堤的洪流!它蠻橫地沖垮了她僅存的意識堤壩,順著她的脊椎直沖頭頂,又瞬間席卷全身每一個細胞!
“唔!”林溪悶哼一聲,身體驟然繃緊如弓弦。她猛地睜開眼。
鏡面被水汽覆蓋,一片模糊,但她驚恐地看到,自己睜開的雙眼中,兩道熔金般的光束如同實質的探照燈,穿透了氤氳的水霧!冰冷、銳利、非人!這目光仿佛帶有某種無形的力量,瞬間攪動了浴室狹小空間內的氣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