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紅樹林小鎮，空氣吸飽了水汽，沉甸甸的。

天光乍亮。

光線只從云層邊緣透出一點灰白。

勉強映出“永安堂”的招牌。

林瑞整晚都和汶猜在一起，不敢放松警惕。

他擔心，一不留神，這個大塊頭就會人間蒸發。

“我這就去找幾個黑市的關系人，讓他們放消息出去。”

汶猜起身，走向門口。

“動靜越大越好。”林瑞囑咐道。

“保證不超過三小時，整個邦拉蒙的黑市，都會知道俄國佬丟鉆石的事兒。”

大塊頭相當自信。

“不要讓金蛇會找到消息源頭。”

“明白！”

“辦完之后，去金蛇會總部對面的咖啡廳，我在那里等你。”

“好！”

走到門口，林瑞一把拽住汶猜：“記住！是400克。”

“知道了！”

剛要出門，汶猜扭過頭：

“我還是不明白，明明丟的是200克，為什么要說成400？”

“照我說的去做，拿到鉆石，大家都能活命。”

汶猜沒有說話，只點點頭。

臨別之際，林瑞又叫住他：

“汶猜！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處境，要是跑路，必死無疑！”

“放心，我現在跑不出邦拉蒙。”

說完，大塊頭笨拙地消失在門外晨靄之中。

如果可以，林瑞很想和汶猜一起行動。

對于上次的欺騙，他耿耿于懷，仍舊存有提防之心。

但是現在，他只能留在殯葬館。

昨晚的動靜鬧得不小，還死了人。

金孔雀賭場雖然不大，但也小有名氣。

如果意料沒錯，一會兒，就會有“客人”上門。

他必須小心謹慎地“招待”。

林瑞起身，走進狹小的淋浴間。

冰冷的水流當頭澆下，激得他渾身肌肉瞬間緊繃。

水珠沿著身體的線條滾落，沖刷疲憊，也刺激著大腦運轉。

從前天下午，俄國佬上門，他和烏泰叔叔被迫卷入鉆石走私案。

事到如今，還剩不到48小時。

簡直是一場以命續命的豪賭。

現在，鉆石的下落終于有了眉目。

但是對林瑞來說，卻面臨更大的挑戰。

俄國佬、金蛇會、港務局。

這三者之間存在著微妙的關聯。

金蛇會究竟是通過什么渠道知道的鉆石？

真的是港務局嗎？

林瑞覺得不太對勁，要是港務局，應該一早知道。

何必向警察放假消息，豈不是增加風險？

警察局也有俄國佬的眼線，可這次，不僅一點風聲都沒透出來，還在水道發生激戰。

看來，還是金蛇會的手腕硬。

按照汶猜所說，他們最早由退役的警察組成，發展至今，很多警察二代都為其工作。

那么，這一點也就不難解釋了。

爭奪海上走私權……

也許，鉆石只是個引子。

…

碎片化的信息，在冷水沖刷下高速碰撞、重組。

林瑞覺得，腦子里的拼圖還差幾塊。

他需要信息差，需要制造混亂，需要讓對方自亂陣腳。

怎樣從金蛇會手中拿到鉆石？

他的心中已然計劃好了開頭，至于過程……

只能在運動發展中，隨機應變。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這話一點不錯。

他拿起剃刀，刀片劃過一道細微的寒光。

刀鋒貼著皮膚，刮開細膩的白色泡沫，發出沙沙聲。

動作清晰、穩定。

招待“客人”嘛，總要收拾的體面。

泡沫之下，每一步都在他腦中推演。

太陽升起來了。

林瑞剛套上一件干凈的白色短袖。

幾個壯碩如熊的斯拉夫身影堵住門口。

來了！

當先的光頭俄國佬一步踏入院中。

林瑞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慢條斯理地擦著頭發，水珠順著脖頸滑入衣領。

光頭氣勢洶洶，雙頭鷹紋身隨著他的動作起伏。

渾濁的眼珠一掃，目光纏住林瑞。

“人呢？！”

第一次聽光頭說泰語，帶著濃重的喉音，遠不如大胡子說的標準。

“我這不是在嘛，約定的時間可還沒到呢。”林瑞聲音平穩。

“少裝蒜！我說的是汶猜！”

光頭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他將林瑞不緊不慢的語氣視作挑釁。

只見脖子上的青筋暴凸蠕動。

兩個手下立刻上前，粗暴地抓住林瑞的雙臂。

力道真大！

“把人交出來！”

光頭話音剛落，幾個俄國佬就沖進各個房間查找。

“早說啊，我以為你找我呢。”

林瑞沒有反抗，身體晃了晃，任由對方鉗制。

“人，早就走了。”他接著說道。

“去哪兒了？！”光頭質問，依舊沒有放開他。

“我不知道。”

“不可能！有人看見你們昨晚在賭場出現！”

“沒錯，昨晚我在賭場找到他，好巧不巧，發生了命案。”

林瑞主動提到珠寶販子，一來撇清自己，二來，想看看光頭了解多少。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他帶回殯葬館，問清鉆石的下落。”

光頭沒有揪住珠寶販子墜樓一事。

對于昨晚的事情，他應該不算知情。

“你問到什么了？鉆石在哪里？”他繼續質問。

“汶猜說，他什么都不知道。”

林瑞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這時，俄國佬陸續搜查完房間，示意光頭，沒有找到人。

“我說過，人不在這里。”

“既然不知道，他為什么還要躲起來？”

“他說，你們讓他從北邊販‘燕子’，中途死了人，到岸后，又和警察發生沖突，他擔心被追究，所以只能跑路。”

林瑞仔細觀察光頭的眼神變化，心想，這個大塊頭，最好說的都是實情！

光頭沒有說話，放開了林瑞，在館內四下張望。

接著，他和旁邊的俄國佬嘰里咕嚕地說著什么。

幾人的表情相當煩躁。

林瑞湊上前去：

“所以，汶猜沒有騙我，他的確不知道鉆石的事情？”

光頭沒有回答他。

林瑞繼續試探：

“你們……還有別的線索嗎？”

“少廢話！明天，日落之前！拿不出鉆石，你和那老頭兒一起扔進絞肉機！”

光頭下了最后通牒。

扔進絞肉機嗎？

也許烏泰叔叔知道了，還會生出一絲欣慰。

至少不用浪費殯葬館的焚尸爐。

畢竟，這個摳門的老財務，一直抱怨那東西太費電。

“喂！！聽到了沒！！”

光頭歇斯底里，他看出林瑞有些走神，非常不爽。

“放心，把‘寶’壓在我身上，絕對不虧。”

“哼！別想著逃走！”

說完，一群人黑壓壓離開院子。

逃走？

不能夠。

這把牌，才剛剛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