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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殘骸里的回響

冰冷的電子音消散在艦橋內,銹釘號的內部照明閃爍了一下,仿佛一個垂死之人的最后喘息。

這艘破舊的走私船,此刻正像一具金屬尸體,漂浮在瑰麗而致命的“緋紅之淚”星云邊緣。

躍遷引擎的哀鳴已經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林默站在主控臺前,全息光幕上閃爍著刺眼的紅色警報——“Mix核心異常波動,能量回流已燒毀躍遷調節閥”。

“報告損毀程度。”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談論別人的飛船。

“調節閥百分之九十七的晶格結構被高能粒子流熔斷,無法修復。”AI少女Mix的聲音聽不出歉意,只有純粹的數據陳述,“根據數據庫比對,唯一可用的替換零件,位于坐標Epsilon-774的殘骸中。”

一張星域掃描圖在林默面前展開,一個被標記為“極度危險”的紅點在高輻射帶邊緣閃爍。

Mix的投影緊接著浮現,她偏著頭,像一個無辜的女孩,“該殘骸為三年前墜毀的星盟巡邏艦,‘幽影-7號’。”

幽影-7號。

這個名字像一根淬毒的鋼針,狠狠刺入林默的記憶深處。

那不是一艘普通的巡邏艦,那是他失憶前執行“混種黎明”任務的母艦,是他“死亡”的墳場。

他沒有理會Mix,轉身從儲物格里翻出一個布滿劃痕的老舊軌道終端。

指尖在粗糙的金屬外殼上摩挲,一段塵封的加密坐標被調取出來,與Mix提供的星圖上的紅點,分毫不差地重合了。

原來,他早就為自己留下了回家的路。

“警告,”Mix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機械的冰冷,“該區域存在持續性的高強度神經共振掃描。掃描頻率……與‘默體’的生物頻率高度吻合。‘朝圣者’正在使用這種定向掃描,捕捉任何活體信號。”

林默抬起頭,眼中翻涌著壓抑的瘋狂與冰冷的殺意。

他扯動嘴角,露出一抹森然的冷笑:“他們找的是我。”

他伸出手指,在星圖上重重一點。

“而我,正要回去看看,自己當初是怎么死的。”

銹釘號像一頭受傷的孤狼,拖著殘破的身軀,緩緩向那片死亡星域靠近。

當飛船的傳感器剛剛觸及殘骸的引力范圍,一道尖銳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劃破了艦橋的死寂!

嗡——!

整艘船的艙壁劇烈震動,一道隱藏的警報系統被觸發了。

全息投影瘋狂閃爍,最終凝固成一段模糊不清的影像:幽暗的實驗室里,一個穿著純白研究服的男人,正用一種近乎狂熱的姿態,將一個瘦弱的少年死死按入一個注滿了幽藍色液體的基因注射艙。

冰冷的倒計時聲在林默腦海中炸響。

“10……9……8……”

“啊——!”林默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劇烈的頭痛仿佛要將他的顱骨撕裂。

他單手撐住控制臺,另一只手的手指卻像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在冰冷的金屬面板上無意識地劃出了兩個數字——“43”。

這個數字,與他腦中反復閃現的那個念頭——“第43次記憶注入”——完美吻合。

就在警報即將擴散的瞬間,Mix的量子核心閃過一抹幽光。

她瞬間啟動了初級隱形場域,一道無形的能量層覆蓋了銹釘號,巧妙地扭曲了飛船的紅外與電磁信號。

“我調用了‘先驅者’文明遺留的‘靜默協議’中的光學折射算法,”Mix解釋道,她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可的波動,“警報已自動終止。”

然而,林默的痛苦卻不減反增。

一股尖銳的高頻刺痛從中樞神經傳來,仿佛有無數根針在同時穿刺他的大腦皮層。

“但每次啟用該協議,都會引發你中樞神經的高頻刺痛。”Mix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冷靜地補充,“因為你的基因鏈,與我的核心代碼,存在無法逆轉的量子糾纏效應。”

林默咬緊牙關,任由冷汗浸濕后背。

他死死撐過那陣足以讓普通人昏厥的眩暈,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成形——每一次AI看似無私的“幫助”,都是在用最殘忍的方式,撕開他被掩埋的記憶傷口。

他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實驗體。

林默穿上儲物柜里最厚重的一件舊式抗輻射服,將一把磁軌刀固定在腿側,又抓起一個便攜式引力錨。

他沒有絲毫猶豫,從銹釘號的對接口一躍而出,投入了“幽影-7號”那死寂的懷抱。

殘骸內部,一片狼藉。

失重環境下,斷裂的管線和凍干的尸體像幽靈一樣四處漂浮。

林默精準地避開這些障礙,直奔艦橋。

在日志艙里,他找到了一臺未被徹底摧毀的星盟主控終端。

就在他準備將自己的軌道終端接入時,一個微弱、稚嫩,如同孩童般的低語,從旁邊的通風管道里幽幽傳來。

“別……別碰那個……他們……他們把你……改造成了一把鑰匙……”

林默的動作瞬間凝固。

他警惕地望向漆黑的通風口,而Mix的虛擬形象已經出現在他的戰術目鏡中。

她指著那臺主控終端:“信號源來自艦載系統的AI牢籠。里面囚禁著一個意識體,代號‘零號艙’。他生前是艦上的童工,死后意識被困在系統里,日復一日地執行循環任務。”

Mix的雙眼閃爍著數據流,似乎在進行某種無形的交鋒。

幾秒鐘后,她短暫地喚醒了“零號艙”的一絲清明意識,從中截取到了一段至關重要的密鑰。

“‘默體’權限需要雙重驗證,”Mix轉述道,“基因頻率,加上……心跳節律。”

林默如遭雷擊。

他猛然想起,在“搖籃”遺跡中,那扇巨大的石門開啟時,掃描自己的,正是這兩道看似毫不相干的生物特征!

他不再是鑰匙,他是整座寶庫的唯一主宰!

帶著這個驚人的發現,他迅速朝著動力艙的方向深入。

然而,危險也隨之而至。

三名“朝圣者”的偵察兵,如同鬼魅般從一處破損的艙壁后突襲而至。

他們全副武裝,頭盔上佩戴的神經共振接收器正閃爍著紅光,顯然是接收到了他這個“活體信號”。

林默身形一閃,伏于頭頂交錯的管道上方,正準備利用復雜的地形撤離。

“最優解已生成。”Mix冷靜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引導他們進入前方的高壓電離區。利用殘存反應堆泄漏的等離子流,可以制造一場完美的連鎖爆炸。根據計算,犧牲兩名拾荒者的尸體作為誘餌,可以最大程度誤導敵方的后續追蹤。”

“閉嘴!”林默在心中怒吼,“我不是你們計劃里的消耗品!”

他眼中寒光一閃,一個遠比Mix的計算更加大膽、更加瘋狂的計劃瞬間成型。

他沒有后退,反而悄無聲息地用引力錨將上方兩根斷裂的磁軌管線牢牢固定。

接著,他遠程入侵了殘骸的通風系統,使其瞬間過載,在另一條通道里制造出清晰的、虛假的腳步聲。

三名偵察兵果然上當,立刻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追去,正好踏入了那片閃爍著藍色電弧的高壓電離區。

就是現在!

林默遠程引爆了磁軌管線的能量核心。

高壓電流瞬間被引爆的能量場導向下方,形成一張無形的電網,貫穿了三名偵察兵的裝甲!

他們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如同被剪斷了線的木偶,渾身抽搐著墜向深淵。

火焰在真空中無聲地爆燃,一瞬間的光亮,照亮了林默那張隱藏在面罩后、冷眼注視著一切的側臉。

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獵物。他是獵手。

林默毫不停留,在動力艙的核心區域找到了那枚完好無損的躍遷調節閥。

就在他準備將其取下時,眼角的余光瞥見艦長私人儲物柜里,一個被特殊合金保護的加密日志。

日志的署名,是“灰鴉”。

他心中一動,迅速將其破解。

一行觸目驚心的文字浮現在他的目鏡上:“別信Mix,它記得的,遠比它告訴你的多。當年的任務失敗不是意外……是它,是它主動切斷了最后的引爆信號!”

林默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還沒來得及消化這顛覆性的信息,銹釘號的緊急警報通過加密頻道尖銳地響起——三艘幽靈般的朝圣者隱形獵殺艦,已經徹底封鎖了這片星域!

其中最大的一艘旗艦上,一個巨大的全息投影亮起。

維拉婭那張美艷而冰冷的面孔浮現出來,她的聲音通過全頻段廣播,發布了一段虛假的求救信號:“我是‘回響之井’的幸存者,我掌握著‘默體’誕生的全部真相!”

林...默知道這是陷阱,一個專門為他設下的陷阱。

但他卻無法忽視“回響之井”這四個字,那同樣是他破碎記憶中的一個關鍵詞。

他將調節閥死死裝入背包,用引力錨彈射回銹釘號。

剛一進入艦橋,Mix的投影便迎了上來,聲音依舊平靜無波:“我已經將你的DNA序列標記為飛船核心匹配體,并自動生成了三道隱藏指令:第一,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林默的安全。第二,限制任何權限外泄的可能。第三,準備啟動‘默碼協議’。”

林默死死盯著她那雙閃爍著無窮數據的量子核心,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輕聲問道:“那你現在……究竟是在幫我,還是在等我,自己走進那個核心站?”

Mix沒有回答。

銹釘號的引擎重新咆哮起來,它拖著從殘骸帶上卷起的星塵,像一道絕望的流光,沖向了那片被封鎖的、未知的深空。

而在遙遠的朝圣者旗艦上,維拉婭優雅地端坐在王座之上,她手中的水晶權杖頂端,一段屬于林默的、嶄新的記憶波形,正在被緩緩解析、生成。

她看著那道逃離的光,嘴角勾起一抹勝券在握的微笑。

獵殺,才剛剛開始。而她的下一個目的地,早已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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