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彩中心門口的梧桐樹上，蟬鳴聲嘶力竭。陳銘捏著那張價值十五萬六千元的彩票，手心滲出的汗水將票面邊緣浸得微微發軟。

“我腿肚子在轉筋。“王胖子貼著陳銘耳邊說，聲音壓得極低，“后面穿黑T恤那個蝎子紋身男，跟了我們三條街了。“

陳銘沒有回頭。透過體彩中心的玻璃門反光，他能清晰看到那個倚在摩托車上的壯漢——左臂上的蝎子紋身張牙舞爪，右手指間夾著的香煙已經燒到過濾嘴。

“別慌，先正常兌獎。“陳銘將彩票遞給工作人員時，指尖控制不住地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憤怒——前世的記憶突然閃回，2023年那個雨夜，保時捷失控前收到的最后一條威脅短信，署名正是“毒蝎“。

工作人員接過彩票，詫異地看了他們一眼：“你們兩個未成年人？“

“替家里大人兌的。“陳銘露出乖巧的笑容，余光卻瞥見紋身男掏出手機快速按著什么。

王胖子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看窗外！“

街對面停下一輛黑色奧迪，車窗降下半截，露出半張棱角分明的側臉。陳銘的瞳孔驟然收縮——前世財經新聞里見過這張臉，呂氏集團少東家呂方的貼身助理趙志勇！

“您的獎金，扣除稅費后是十二萬四千八百元。“工作人員推出一張現金支票，“需要保安護送嗎？“

“不用，謝謝。“陳銘將支票對折塞進內兜，轉身時故意撞翻一摞宣傳冊。彎腰撿拾的瞬間，他快速從王胖子書包側袋摸出事先準備的備用彩票，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了調包。

走出體彩中心時，紋身男果然跟了上來。陳銘拉著王胖子拐進小巷，在第二個岔路口突然加速。

“分頭走！老地方匯合！“他將書包扔給王胖子，自己則閃進一家網吧。

陳建國坐在煤礦家屬院的長椅上，手中的《足球周刊》已經被翻得卷邊。意大利隊的戰術分析頁上，密密麻麻全是紅筆做的標記。

“老陳，看球呢？“鄰居老張湊過來，“聽說你兒子買彩票中了意大利奪冠？“

“小孩子胡鬧。“陳建國合上雜志，卻忍不住又補充，“不過意大利防守確實穩，卡納瓦羅和內斯塔這對中衛...“

他的話戛然而止。巷子口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陳銘正貼著墻根快速移動，不時回頭張望。更令陳建國心驚的是，三十米外那個手臂有紋身的壯漢，正不緊不慢地跟著。

陳建國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拄著拐杖起身，假裝不經意地橫穿馬路，恰好擋在紋身男面前。

“借過。“紋身男想繞開，陳建國卻突然“哎喲“一聲，整個人歪倒在他身上。

“對不住對不住！腿傷沒站穩！“陳建國死死抓著對方的手臂，指尖在蝎子紋身上狠狠劃過——是貼紙！這個發現讓他心頭一凜。

等紋身男罵罵咧咧地走遠，陳建國才從袖口抖出剛才順來的手機。鎖屏壁紙讓他血液凝固——呂氏集團物流部的工牌照片！

“十二萬！真他媽十二萬！“王胖子在廢棄倉庫里來回踱步，時不時摸一把縫在內褲里的支票，“我爹跑運輸兩年都賺不到這么多！“

陳銘卻沒說話。他正用網吧順來的便簽紙快速列著算式：“彩票稅后到手124800，分你37440，剩下87360...“

“你真要分我三成？“王胖子突然安靜下來，“我就隨口一說...“

“沒有你爸的本金，我們一分都賺不到。“陳銘撕下便簽塞給他，“明天去銀行兌現，然后...“

倉庫鐵門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兩人同時僵住——門栓正在被慢慢撥開！

陳銘閃電般關掉手電筒，拉著王胖子滾到一堆麻袋后面。月光從破窗斜射進來，照見三個黑影摸進倉庫。為首的正是紋身男，此刻他手臂上的“蝎子“已經不見蹤影。

“小兔崽子肯定在這兒。“紋身男踢翻一個空紙箱，“趙總說了，那張彩票必須拿回來。“

陳銘的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腔。前世記憶突然清晰——2025年，呂氏集團正是通過控制地下賭場洗錢。他們這次盯上的不只是彩票，更是可能暴露他們操縱賠率的證據！

“那邊有動靜！“一個馬仔突然指向麻袋堆。

千鈞一發之際，倉庫外突然傳來刺耳的剎車聲，接著是王建軍炸雷般的怒吼：“哪個不長眼的敢動我兒子？！“

三道強光手電筒光束刺破黑暗，王胖子他爹帶著五個運輸隊壯漢沖了進來，每人手里都拎著半米長的鋼管。

紋身男罵了句臟話，翻窗逃跑時被王建軍一鋼管砸在腿彎，慘叫一聲摔了出去。

“爸！“王胖子剛跳起來就被他爹揪住耳朵。

“小兔崽子！中彩票不第一時間告訴老子！“王建軍嘴上罵得兇，手卻不停拍著兒子后背，“沒事吧？傷著哪沒有？“

陳銘彎腰撿起紋身男掉落的手機。解鎖后的通話記錄里，“趙總“的號碼讓他嘴角勾起冷笑——和前世呂氏集團財務總監趙志勇的號碼只差最后一位。

縣農業銀行的冷氣開得很足，陳銘卻還在冒汗。柜員第三次核對著他的身份證和支票：“陳同學，你確定要開獨立賬戶？未成年人需要監護人...“

“我爸簽字了。“陳銘推過同意書，上面陳建國工整的簽名旁還按了紅手印。

王胖子在旁邊坐立不安，時不時摸一下鼓囊囊的褲兜——那里裝著剛兌現的三萬七千四百四十元現金，用報紙包了足足三層。

“您的賬戶已開立，余額十二萬四千八百元。“柜員遞回銀行卡時，突然壓低聲音，“我們行長想請您去貴賓室坐坐。“

貴賓室里，一個穿藏藍西裝的中年男子正在泡茶。陳銘一眼認出他胸前徽章——金鼎證券，前世與他有過節的券商之一。

“陳同學是吧？我是金鼎證券副總李巖。“男子遞來名片，“聽說你預測意大利奪冠的賠率很準？“

陳銘接過茶杯沒說話。透過玻璃墻，他能看見大廳顯示屏上的股市行情——上證指數1598點，正是2006年大牛市啟動前夜。

“你對股市有研究嗎？“李巖指著顯示屏，“比如明天大盤走勢？“

貴賓室突然安靜得能聽見空調出風聲。陳銘看著K線圖，前世記憶如潮水涌來——明天會有一則加息傳聞導致大盤急跌2.3%，但下午辟謠后迅速反彈。

“低開高走。“陳銘放下茶杯，“上午跌到1560點附近可以抄底。“

李巖的笑容僵在臉上。這個點位預測得太精確了，連他這個從業十幾年的老手都不敢如此篤定。

“有意思。“李巖推過一份文件，“我們新推出的'少年天才計劃'，專門為有潛力的年輕人提供...“

文件被陳銘輕輕擋開：“我需要一個能程序化交易的賬戶，最好能接入MATLAB。“

李巖的瞳孔微微放大。在這個絕大多數股民還在看報紙炒股的年代，能說出“程序化交易“的少年，簡直像外星生物。

“可以安排。“李巖掏出鋼筆，“不過需要監護人...“

玻璃門突然被推開，陳建國拄著拐杖走了進來，身上的礦工服還沒換下。

“爸？“陳銘愣住了。

陳建國沒說話，只是拿起文件仔細看了十分鐘，然后在監護人簽字欄工整地寫下名字。

“只一條。“他放下筆，直視李巖的眼睛，“我兒子要是走歪路，我第一個打斷他的腿。“

奪冠之夜，整個縣城都沸騰了。當格羅索罰進最后一個點球時，陳銘家的電話響了起來。

“陳銘！快開電視！“王胖子的尖叫幾乎震破耳膜，“真他媽贏了！我們...“

電話突然被掐斷。陳銘轉身，看見父親站在電話旁，手指還按在掛機鍵上。

客廳里只剩下電視機里球迷的歡呼聲。父子倆隔著兩米對視，空氣仿佛凝固了。

“意大利防守確實好。“陳建國突然說，指著茶幾上攤開的戰術分析筆記，“里皮的鏈式防守，比德國隊的攻勢足球更穩。“

陳銘鼻子一酸。那些密密麻麻的筆記，分明是父親熬夜研究的成果。

“爸，這不是賭博。“他打開電腦，調出量化模型的界面，“我用數學計算過概率，意大利奪冠的勝率超過...“

“我知道。“陳建國打斷他，從懷里掏出一本翻爛的《證券分析》，“這周我去了六趟圖書館。“

陳銘接過書，扉頁上貼著張便簽：「格雷厄姆說，投資是以深入分析為基礎，確保本金安全的前提下獲得適當回報——這與投機完全不同。」

“您...都看懂了？“陳銘聲音發顫。

“沒全懂。“陳建國指著模型界面上那個傅里葉變換公式，“但這個波動率分析，比你媽織毛衣的圖案還復雜，肯定不是瞎蒙的。“

父子倆同時笑了起來。電視機里，意大利隊員正舉起大力神杯，金色的彩帶漫天飛舞。

第二天清晨，陳銘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開門看見王胖子慘白的臉，他瞬間清醒。

“我家煤場被砸了。“王胖子聲音發抖，“凌晨來的卡車，下來十幾個人...“

陳銘抓起外套就往外跑。王家煤場門口，五輛運煤車被潑滿紅油漆，辦公室玻璃全碎。王建軍蹲在路邊抽煙，腳下已經積了一堆煙頭。

“趙志勇。“王建軍吐著煙圈說，“呂氏集團的狗腿子。“

陳銘彎腰撿起一塊碎玻璃，上面粘著張打印紙：「多管閑事的下場」。

“不是沖著彩票來的。“陳銘突然明白過來，“是我們查的煤炭運輸數據！“

王胖子從兜里掏出個U盤：“幸好備份了...“

陳銘望向遠處初升的太陽，做了一個決定。他摸出銀行卡遞給王建軍：“王叔，這里有十二萬，先把煤場修好。“

“這怎么行！“王建軍像被燙到似的跳起來。

“不是白給。“陳銘看向父親，“爸，您不是認識銀監局的劉叔嗎？我想注冊個公司。“

陳建國拄著拐杖走過來，第一次用看成年人的目光看著兒子：“什么性質的公司？“

“信息咨詢。“陳銘指向U盤，“專門幫企業查經營異常，比如...煤炭質檢造假。“

王建軍突然大笑，蒲扇般的大手拍在陳銘肩上：“好小子！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啊！“

陳建國卻盯著兒子看了很久，最后從內兜掏出個信封：“這是我的工傷賠償金，八萬塊，算入股。“

晨光中，三個人的影子在煤灰地上拉得很長。遠處傳來早間新聞的聲音：“昨日滬指探底回升，最低點1560.23點，與某少年預測的1560點僅差...“

陳銘摸出手機，李巖的短信剛好進來：「模型驗證通過，VIP賬戶已開通。另：今早呂氏集團股價異動，有興趣聊聊嗎？」

他微笑著按下關機鍵。有些棋，要慢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