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破碎的、刺耳的高頻靜電嘯鳴,那是章魚堡金屬骨架撕裂的余音,混雜著遠處風暴肆虐的雷鳴,如同末日電臺的斷訊。)
冰冷的黑暗是達西西最初的感知。身體被海流粗暴地挾裹、翻滾,仿佛永無止境的過山車。章魚堡破碎的轟鳴猶在耳邊,隨即被狂暴水流吞沒。混亂中,她唯一記得的是本能地將照相機死死摟在懷里——這不是一件物品,是她觀察、記錄和希望的窗口。
當水流力量稍減,達西西終于掙扎著浮出水面,劇烈地咳嗽,咸澀的海水灼燒著她的喉嚨。風暴并未停歇,但章魚堡的殘骸已被撕扯得支離破碎,零散地漂浮在渾濁翻滾的海水中。她攀附住一塊相對平坦、帶著章魚堡標志性涂裝的大塊碎片,劇烈喘息,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隊長?呱唧?皮醫(yī)生?有人嗎?”她的呼喊立刻被風聲和海浪的咆哮撕碎。沒有熟悉的應答,只有絕望的回聲和無邊的混沌。她看到遠處有其他碎片沉浮,但分辨不出是否有同伴。
達西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巴克隊長最后的命令是“各就各位”,而現(xiàn)在,“崗位”就是生存和重聚。她檢查隨身物品:風暴追蹤器已不見蹤影——最后的讀數(shù)是無用的災難警告;她的萬能工具小包,堅固防水,里面是她最常用的多功能工具和小型數(shù)據(jù)盤,更重要的是,她最珍貴的照相機雖然機身濕透,但鏡頭似乎奇跡般地完好無損。
她需要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據(jù)點。憑借對洋流和海底地形的直覺記憶,達西西意識到她被沖到了一個靠近崎嶇海底山脈的邊緣區(qū)域。巨浪拍打著巖石,激起危險的漩渦。她小心地操控著身下的碎片,艱難地向一片看起來較為巨大的巖石陰影區(qū)移動。
耗盡力氣后,她終于爬上了一塊相對干燥、位于更高巖架上的小平臺。這是一個狹窄、傾斜的洞穴入口,海水暫時無法涌入。她筋疲力盡地癱倒,檢查傷口:幾處擦傷和劃痕,肩膀酸痛,但萬幸沒有嚴重骨折或失血。
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寒意刺骨。達西西蜷縮起來,緊緊抱著相機取暖。孤獨和憂慮如潮水般涌來?!安恢榔渌爽F(xiàn)在怎么樣了”達西西自言自語道“必須做點什么!”她試圖回憶章魚堡通訊系統(tǒng)的備件分布和無線頻率,但復雜的修復工作沒有專業(yè)設備簡直是天方夜譚。絕望中,她的目光落回手中的照相機。
一個念頭閃過。巴克隊長曾經說過:“在深海,光有時是最原始有效的信號。”她想起相機鏡頭的玻璃棱鏡和透鏡具有極強的聚光能力。
達西西迅速行動起來。她小心翼翼地拆卸下相機鏡頭——這是她唯一能利用的“工具”。她調整角度,讓洞口透射進來的微光可能來自穿透水層的陽光或某種發(fā)光的深海生正好聚焦在鏡頭后組的一個特殊棱鏡上。鏡頭成了她的凸透鏡。
時間在焦灼中流逝。達西西的手指凍得僵硬,但她的動作極其專注和穩(wěn)定。一次、兩次……她調整著位置,尋找著海水動蕩中偶爾掠過洞口的最佳光源也許是月華,也許是遠處探照水母的光芒。
終于,一道極其微弱、但在鏡頭精確聚攏下顯得異常凝聚銳利的綠色光柱,從她手中的鏡頭射出,短暫而清晰地穿透了一小片濃稠的黑暗!第一道光!這是她用盡全力點燃的希望火種。
接下來的時間里,達西西像一個固執(zhí)的信使,在寒冷和疲憊中堅持著。她的能量槽在快速消耗,但每一次光柱的射出都讓她精神為之一振。光柱雖然微弱,射程有限,但在這片混亂的深海邊緣,它代表著秩序、智慧和存在的證明。
她將光柱規(guī)律性地掃向不同方向:水平掃略、間斷閃爍——一個她能想到的、最基礎但也最可能被識別出的“我在”信號。
又一道更大、更穩(wěn)定的、可能是某種深海礦物的冷光從洞外深處掃過。達西西立刻捕捉到機會,將綠色光柱精準地對準光源方向射去。光柱劃過動蕩的水幕,持續(xù)了寶貴的幾秒鐘。
疲憊如山般壓來,達西西靠在冰冷的巖壁上,眼皮重得難以睜開。就在意識即將沉入昏睡的邊緣,她似乎感覺到相機鏡頭微微震動了一下,一個極其微弱、不似自然造物發(fā)出的、如同能量擾動的“嗡鳴”感,伴隨著一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弱紅點在她的鏡頭表面一閃即逝!
是錯覺嗎?那感覺就像是某種破損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能量設備發(fā)出的微末反饋?深海生物不會發(fā)出這種聲音。更讓她心頭劇跳的是,她仿佛在那紅點消失的瞬間,于極其遠處的黑暗中,依稀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如同……反射了她光柱的金屬碎片輪廓?
是…章魚堡的殘片?抑或只是漂浮的碎片隨機反光?那金屬輪廓,似乎有點眼熟…但那令人心悸的能量擾動感是怎么回事?
達西西猛地坐直身體,所有的疲憊瞬間被巨大的希望和懸疑驅散。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撞擊。她死死握緊相機鏡頭,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向剛才那個黑暗的方向,努力想從那片死寂的深淵中再次捕捉到什么——任何一絲微光、聲音或者輪廓的異常。
寂靜,無邊的寂靜回應了她。只有海浪的咆哮在洞穴外回蕩。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寒冷、希望和極度疲憊共同制造的幻夢。
但……萬一呢?萬一那不是幻覺呢?萬一那個方向……有著她迫切渴望尋回的人?
這個強烈的“萬一”,像磁石一樣吸住了達西西的全部心神,讓她再也無法轉移視線,身體里重新涌起一股探索的勇氣。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