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是這間控制室內(nèi)，唯一的語言。

五位奧林匹斯神祇，一位泰坦神。

六道目光，六種意志，六個截然不同的訴求，在這片狹小的空間內(nèi)，碰撞、糾纏，形成了一片無形的風(fēng)暴。

而赫菲斯托斯，就站在這風(fēng)暴的中心。

他的一半心神，如最溫柔的絲線，維系著王座之上那盞即將熄滅的魂火。

另一半心神，則化作了絕對的、不容置疑的秩序，迎向了眼前這場混亂的修羅場。

最終，是他，打破了這片凝固的死寂。

他的目光，沒有看卑微祈求的普羅米修斯，也沒有看悄然入局的盟友雅典娜。

他首先看向了場中，那位最高傲、最不耐煩、最麻煩的“債主”。

“阿波羅殿下。”

他的聲音平靜，卻瞬間吸引了所有神祇的注意。

“你與阿爾忒彌斯殿下的神弓，我已經(jīng)鍛造完畢。”

這句話，如同一顆定心丸，讓阿波羅眼中那份屬于藝術(shù)家的焦躁，平息了些許。

“但是，”赫菲斯托斯話鋒一轉(zhuǎn)，“我并不建議你們現(xiàn)在就取走它。”

阿波羅的眉頭，再次皺起。

“為何？”

“因為一個前所未有的機遇，正擺在我們的面前。”

赫菲斯托斯伸出手，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位神祇。

“請看，殿下。”

“這里，有我，以及我身后的天命熔爐，這代表著當(dāng)世最頂尖的‘鍛造技藝’。”

“這里，有您，光明與藝術(shù)之神，您的神性，能為神弓賦予‘光與真理’的靈魂。”

“這里，有阿爾忒彌斯殿下，狩獵與月之女神，她的意志，能為神弓注入‘寂靜與精準(zhǔn)’的本能。”

“這，本已是一件完美的神器。”

“但現(xiàn)在，”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蠱惑人心的力量，“我們還有更多。”

“我們有智慧女神雅典娜，她的‘智慧’，能為您的光矢，銘刻下洞悉萬物弱點并自動尋找路徑的‘智能’。”

“我們有先見者普羅米修斯，他的‘遠(yuǎn)見’，能讓您的箭矢，在射出之前，便已預(yù)知到敵人閃避的所有軌跡。”

“我們甚至還有神使赫爾墨斯，”他看了一眼那位滿臉錯愕的盟友，“為其附加‘跨越空間’的神速……”

赫菲斯托斯收回手，平靜地看著早已陷入震撼的阿波羅。

“所以，殿下，您是想要一件‘完美的神器’。”

“還是一件融合了鍛造、藝術(shù)、狩獵、智慧、遠(yuǎn)見、迅捷六種頂尖權(quán)柄于一身的、前所未有的‘技藝集合體’？”

阿波羅沉默了。

他那雙金色的眼眸中，燃燒著名為“狂熱”的火焰。

赫菲斯托斯沒有等待他的回答，而是轉(zhuǎn)向了那位依舊跪在地上的、悲壯的泰坦。

“普羅米修斯。”

“我聽到了你的祈求。”

“我熔爐里的火焰，是‘創(chuàng)造’之火，是‘秩序’之火，是屬于文明的火種。”

“我可以將它賜予凡人，讓他們在寒夜里，擁有第一座溫暖的爐灶。”

“但這，還不夠。”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阿波羅的身上。

“這里，還有太陽神阿波羅。”

“他的身上，流淌著‘自然’之火，‘野性’之火，是足以滋養(yǎng)萬物的、生命的火焰。”

“倘若，凡人不僅擁有了熔爐里的‘創(chuàng)造之火’，還擁有了原野里的‘野性之火’。”

“他們的未來，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普羅米修斯猛然抬起頭，那雙悲憫的眼眸中，第一次，被一種名為“希望”的、難以置信的光芒所填滿。

“阿波羅殿下，若您愿意分出一縷太陽的光輝，與我的爐火融合，人間將得到的，將不再是凡俗的火焰，而是真正完美的、足以開啟一個時代的、生生不息的‘文明之火’。”

赫菲斯托斯轉(zhuǎn)而向阿波羅剖析著其中的好處。

“而您，也將因此，收獲整個凡人種族永世的、最虔誠的信仰。”

阿波羅的心，猛然一跳。

最后，赫菲斯托斯微微側(cè)身，將身后王座上的景象，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在了所有神祇的面前。

那是理華。

一個靜靜躺著的、失去了所有光彩的、完美的黃金生命。

阿波羅的眉頭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阿爾忒彌斯清冷的目光中，那份有限的好奇，變得更加濃厚。

普羅米修斯那雙悲憫的眼眸，在看到理華的瞬間，閃過了一絲同為“創(chuàng)造者”的、復(fù)雜的共情。

而雅典娜那雙灰色的眼眸，則瞬間變得無比深邃，仿佛要將那個黃金造物體內(nèi)的每一個法則結(jié)構(gòu)，都徹底看穿。

“我的女兒，理華。”

赫菲斯托斯的聲音，在這一刻，褪去了所有屬于君王的威嚴(yán)與工匠的驕傲，褪去了所有謀劃，只剩下一種最純粹的、屬于父親的沉重。

“她的靈魂，正在消散。”

“我剛才所說的一切合作，都有一個前提。”

“那就是，我的女兒，必須活下去。”

他伸出手，指向在場的三位神祇。

“雅典娜，我請你來，是為了進行一場最精密的‘靈魂手術(shù)’。”

“她的魂之基石已經(jīng)崩塌，法紋錯亂，只有你的智慧，能為她重新理順那混亂的印記。”

隨后，他的目光轉(zhuǎn)向了依舊單膝跪地的普羅米修斯。

“普羅米修斯，你塑造了凡人的軀體，對‘生命’的構(gòu)造，你的理解無人能及。”

“她的軀殼雖為黃金，但其內(nèi)在的生命循環(huán)，同樣需要一位頂級的懂得生命構(gòu)造的‘醫(yī)生’來穩(wěn)固。”

最后，他的視線，落在了那手持里拉琴的光明之神身上。

“而阿波羅殿下，”赫菲斯托斯的聲音不卑不亢，“您執(zhí)掌‘治愈’的神權(quán)，是生命之火的最終守護者。”

“任何靈魂與軀殼的重鑄，都需要您的力量，來重新點燃那即將熄滅的生機。”

“三位，都是這個世界上，在‘生命’領(lǐng)域，最頂尖的專家。”

“我請求你們，拯救，我的女兒。”

赫菲斯托斯的話音落下。

整個控制室，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這一次，不再是充滿了對峙與沖突的死寂。

而是一種所有人都被那張宏偉藍圖所震撼的、充滿了權(quán)衡與思考的平靜。

阿波羅與阿爾忒彌斯，在權(quán)衡一件“完美神器”與一件“傳奇史詩”之間的價值。

普羅米修斯，在權(quán)衡一份“希望”與一份“更偉大的希望”之間的區(qū)別。

雅典娜，則在權(quán)衡一次“研究”與一次“親自參與并主導(dǎo)一場跨領(lǐng)域創(chuàng)世奇跡”之間的榮耀。

赫菲斯托斯看著他們，緩緩地，說出了最后的結(jié)語。

“諸位，機遇就在眼前。”

“我們可以繼續(xù)僵持，讓一切都停滯不前。”

“或者，我們可以聯(lián)手，完成這場前所未有的合作。”

“屆時，我的女兒將得以重生，凡人將重獲光明，而兩位殿下，將手持足以載入史冊的傳奇神弓。”

“如何選擇，全憑諸位定奪。”

長久的沉默之后。

第一個打破平靜的，是智慧女神雅典娜。

她那雙灰色的眼眸，深深地看了赫菲斯托斯一眼，仿佛要將這個將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的“怪物”徹底看穿。

最終，她緩緩開口，吐出了兩個字。

“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