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廢墟中，立著一個人。

那女生垂著眼，片刻后倏地抬起。

與此同時，地面發出震動，一顆顆五官破爛、血肉模糊的頭顱從廢墟中破出，數千條粘膩猩紅的長舌從頭顱大張的裂口中彈射而出，直擊那被它們圍在中間的纖弱身影。

辛禾迅速側身避過一條紅舌，腳尖一蹬，凌空而立，而后雙手一張，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漫開。

雙掌向下一壓，亂舞的紅舌僵硬片刻，緊接著便爆裂而開散成血塊，頭顱們發出尖銳的哀鳴：

“嘶——”

刺耳的哀鳴未落，廢墟中的頭顱也一個接著一個爆開……世界，歸入黑暗。

……

“……辛辛，你是要一杯豆漿、一個雞蛋和一塊桂花糕，對不？”

辛禾迷迷糊糊睜眼，昏暗的室內，她的透明蚊帳邊貼著一個聲音幽幽的黑影。

辛禾手指跳了跳，差點條件反射就要掄一拳過去，幸好大腦及時恢復理智，迅速分析了那人的聲音——麥冬筍，她重新分班之后的高二宿舍長。

“……嗯。”辛禾啞著嗓子應了一聲。

得到回應，麥冬筍拎起辛禾的飯卡，輕手輕腳出了宿舍。

宿舍里十分安靜，只有空調運作所發出的微響和幾道輕緩均勻的呼吸聲。

窗外晨光熹微，辛禾拿過枕頭旁邊的電子鬧鐘：

6：56

7點半到教室考勤，辛禾一般都是睡到7:10，不過……

閉了閉眼，夢中那腐爛腥臭的頭顱猶在眼前，辛禾深吸一口氣，悄聲起床洗漱。

……

從初二開始的噩夢做到高一，辛禾漸漸發現——她有了一個名為“幻”的異能。

“幻”可以隨心而動，令“無”中生“有”，讓“有”歸于“無”。

辛禾在一次又一次的噩夢對抗中，異能提升很快。“幻”到最后發展出了領域，只要辛禾想，沒有東西能逃出“幻”的領域。

當然，領域的施展對精神的消耗是巨大的。辛禾有一次的噩夢中，怪物出奇的多且強大，夢里沒有時間概念，她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險些被鬼怪們沖破領域，最后頭痛欲裂地醒來。

辛禾的異能一直在飛速提升，“幻”的領域在夢中已經能將方圓十公里的空間完全覆蓋，并可以穩定地持續施展一個夜夢的時間。

達到這樣的程度后，辛禾就發現異能提升的速度慢了下來，上高二前的兩個多月的暑假過去，幾乎察覺不到進步。

哦，也不能算沒有進步，只是，和夢里的喜悅不同，辛禾起初只感到萬分的迷茫和驚悚。

因為……

她的異能可以在現實中使用了。

即使沒有到夢中那種讓“有”化“無”的地步，僅僅是改變五感，但這也足夠令辛禾脊背發涼。

這意味著什么？

她的夢不是夢？

還是她從來沒有醒來？

夢境和現實本就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這是鐵律，可是……不存在了。

辛禾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但心底的恐慌感一直揮散不去，便買了一群小白鼠，自己在家研究。

辛禾假期里的每一次出門都是一次實踐實驗，兩個多月下來，辛禾得到了以下幾個基本結論：

第一，“幻”的確可以在現實中使用，只是沒有夢中的強大。

第二，“幻”正在漸漸提升，極可能有向夢中那種程度發展的趨勢。

第三，“幻”施展的本質其實是利用領域，對范圍內的“存在”進行改變，分實際和精神兩種領域。現實中暫時無法進行“有”“無”的變化。

第四，“幻”可將領域分割成數個相互獨立的子領域針對施展，范圍相加總和不超極限即可，否則無法施展成功，而離她越遠的子領域，感應越弱。

……

辛禾提前五分鐘到了教室，她的課桌上擺著一小摞書、早餐和飯卡。

班里的同學差不多都來齊了，班長考勤完畢，英語課代表就組織大家早讀。

……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就到了中午放學，和下課鈴同時響起的，是讓整棟教學樓都微微震動的跑步聲。

辛禾從來不搶飯，一是她不想重溫夢里那樣緊繃的感受，二是學校的食堂有三層，飯菜的味道都不錯，她又不怎么挑食，錯過打飯高峰期正好不用排隊。

班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辛禾慢悠悠收拾東西，又挑了一樣作業，準備中午帶回宿舍寫。

這時，語文老師踩著高跟鞋走進教室。

“嗯？都沒什么人了，搶飯跑這么快？寧簡駿在不在？”

“老師……”

皮膚偏黑、個子瘦高的男生快步上前。

“你怎么提前把測試卷的部分給做了？不是交代你們先不要寫那部分嗎，那下午的測試你打算做什么？”

“這個……我是因為上周五請假，那個時候作業還沒布置完，我去問課代表，然后課代表就跟我說是寫這本……”

辛禾準備起身的動作一頓，心微微一跳。

她上周和寧簡駿交代的，是讓他寫測試卷嗎？

辛禾努力回想那天的記憶，可就是模糊不清，印象里只有寧簡駿的一聲“嗯”。

不應該啊……

自從有了異能之后，她的身體素質就漸漸好了起來，神思清明，連記憶力也有顯著提升，而上周五到現在也才過去幾天。

辛禾垂下眼，老師只來找他，說明大概率只有他一個出了差錯，而如果是自己的問題，那全班人都可能會寫錯作業。

說明自己在作業的確認上沒有差錯。

假如僅僅是在給寧簡駿傳達作業要求的時候出了差錯……

可怎么能犯這樣的錯誤？

辛禾微不可察的皺了下眉，新一套發下來的數學練習一共有兩本，一本是練習冊，一本是測試卷，因為封面都一樣，不拆書封根本分不清。

等等，書封……

雖然記憶不清楚，但她確定自己當時特意拆了書封做說明！

辛禾的心莫名又跳了兩下。

寧簡駿在撒謊……但重點不是這個。

而是，為什么自己的記憶會模糊不清？

辛禾抬起眼，恰好與他的視線短暫碰上。

寧簡駿先收回了目光，因為語文老師又問：“周末的時候，作業是拍照發到班群里的，你請假出去沒有拿手機嗎？”

“出去得比較著急，就沒有去保管室拿。老師，那我下午測試的時候可以做錯題整理嗎？”

語文老師沉默片刻，點頭。

“行，但是你的錯題整理要和其他同學的測試卷一起交上來。”

“嗯……老師再見。”

語文老師又踩著高跟離開了。

寧簡駿回到他的位置上，簡單收拾了一下，拿著飯卡就離開了，沒有看辛禾一眼。

辛禾神色未變，也起身離開教室。

……

12：51

吃完午飯回到宿舍，辛禾簡單漱了口，上床寫作業。

13：02

其他七個舍友陸陸續續回了宿舍。

13：10

宿管阿姨開始在宿舍門口攔人，登記遲到的學生，巡邏老師提醒同學們上床休息。

13：21

辛禾寫完作業，躺下休息。

……

另一邊，6108男生宿舍。

寧簡駿想到自己今天下午要多一份整理錯題的任務，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扯過被子翻了個身，寧簡駿閉上眼，感應精神標記。

今天中午留在教室的人不多，除了他和語文老師，就是辛禾。

他想，看辛禾今天的反應，自己的催眠是成功的，再多一個人，應該也沒什么問題。

寧簡駿腦海中浮現出兩個泛著白光的精神坐標，他回憶著今天中午的對話，記憶片段立即放映在腦海的另一端。

很快，記憶片段暫停：

周末的時候，作業是拍照發到班群里的，你請假出去沒有拿手機嗎？

寧簡駿斟酌了一下，在心中默念道：

出去得比較著急，就沒有去保管室拿。老師，那我下午可以自習嗎？

片段繼續播放，在語文老師點頭后再次暫停。

寧簡駿將語文老師接下來的那句話掐掉，只留下自己的“老師再見”，然后將“剪輯”過的記憶融入兩個精神坐標。

確認無誤，寧簡駿心情舒暢了不少，翻了個身，真正進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