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冰冷的鞭子，抽打著臨江市深夜的街道。霓虹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暈染開模糊而扭曲的光團，又被疾馳而過的車輪粗暴地碾碎，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諝饫飶浡赜吐贰⒂晁推囄矚饣旌系某翋灇馕?。

臨江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大廳的玻璃門被猛地撞開，裹挾著風雨的寒意和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擔架車刺耳的輪子摩擦聲瞬間壓過了嘈雜的人聲。

“讓開！都讓開！車禍傷者！多處骨折，開放性創口，懷疑內出血！血壓急劇下降！快！”推車的急救員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

擔架車上，躺著一個渾身濕透的男人。昂貴的深灰色西裝被撕裂，沾滿了泥濘和暗紅色的血污。雨水混合著血水，順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不斷滴落。他雙目緊閉，臉色是一種失血過多的慘白，如同上好的瓷器，唯有眉心因劇痛而緊緊蹙起，形成一道深刻的豎紋。

“云澈！愣著干嘛？準備搶救室！通知外科劉主任！”護士長林姐的吼聲如同炸雷，瞬間將剛從藥房出來的年輕護士云澈驚醒。

“哦！來了！”云澈心頭一緊，幾乎是跑著沖上前，幫著穩住擔架車，目光快速掃過傷者。那張臉即使被血污和痛苦扭曲，依舊透出一種近乎凌厲的英俊，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與這混亂急診格格不入的疏離感。仿佛他本不該躺在這里，而是應該站在云端俯視眾生。她壓下心頭那絲異樣，強迫自己專注于眼前的任務。

搶救室里燈光慘白，儀器單調的滴滴聲敲打著緊繃的神經?？諝饫锵舅脱任督豢?。云澈動作麻利地協助醫生剪開傷者濕透的衣物，暴露傷口。左胸一道深可見骨的撕裂傷，邊緣猙獰，鮮血仍在不斷滲出，染紅了身下的無菌墊。更棘手的是右小腿，不自然的彎曲角度顯示著脛腓骨的粉碎性骨折。

“加壓包扎！血止不住！準備輸血！”劉主任的聲音又快又急，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云澈迅速遞上止血紗布，手指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傷者冰冷粘膩的皮膚。就在她用力按住傷口試圖壓迫止血的剎那，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順著指尖猛地竄了上來！

冰冷！

不是失血者的那種低溫，而是一種……刺入骨髓、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極寒！如同在隆冬時節赤手握住了萬載玄冰。這股寒意來得如此突兀、如此尖銳，讓云澈渾身一個激靈，差點失手松開。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按壓在傷者左胸的手掌。視線穿過指縫，落在那不斷滲血的創口深處?；璋档膿尵葻艄庀?，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血肉模糊之中，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像是一點凝固的、即將熄滅的星火。

幽藍，深邃，帶著一種不屬于塵世的光芒。

那光芒一閃即逝，快得如同幻覺。但指尖殘留的那股幾乎凍傷靈魂的寒意，卻真實得令人心頭發顫。

“云澈！加壓！發什么呆！”林姐急促的喊聲將她從瞬間的恍惚中扯回現實。

“是！”云澈猛地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手指更用力地按壓下去，用盡了全身力氣。掌心下的冰冷感似乎更重了，那股微弱的藍光卻再也沒有出現。她只能告訴自己，是太緊張了，是燈光反射的錯覺。

搶救在爭分奪秒地進行。清創、固定、輸血……時間在儀器的滴答聲和醫護人員急促的指令聲中流逝。傷者的生命體征在大量輸血和藥物的支撐下，終于艱難地穩定在一個極其危險的臨界點上。

“暫時穩住了，送ICU嚴密監護！”劉主任長長舒了一口氣，疲憊地摘下沾滿血污的手套。

云澈跟著擔架車，將傷者送往重癥監護室。看著他依舊毫無血色的臉，緊閉的雙目，那眉宇間的疏離感并未因重傷而減弱分毫。指尖那殘留的、幾乎凍傷骨髓的寒意，和創口深處那一閃而逝的幽藍微光，卻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她輕輕搓了搓依舊有些發麻的指尖，望著ICU緊閉的大門，心中無聲地念了一句：這雨夜，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