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8號那天晚上,杏芝也沒有睡多長時間,吃過晚飯,就接到劉二閑的電話,說:“明天高鐵建設核算組,要來胡家坪統(tǒng)計房屋,土地以及評估農(nóng)戶賠償金補償問題。”他打電話的目的,是想叫杏芝早做準備。
劉二閑也是吃著自己的飯,瞎操別人的心,自己栽了滿地的樹,也沒有在高鐵路線的計劃中,他當時認為那塊地最有希望,可是事不遂人愿,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心想:“這百年一遇的大好發(fā)財機會,居然沒有咱的事,真是晦氣透了。”明天來胡家坪評估的消息,他第一時間最想告訴的就是杏芝,能討得杏芝的好感是他最大的心愿,那幾次和杏芝去拉樹賣樹的幸福時刻,讓他一直回味無窮。
其實這個消息,杏芝從大街小巷的口口相傳中,已經(jīng)早就知道了,他和胡軍吃了晚飯,就把家里兩棵結(jié)了兩年的杏樹刨了,栽到公公胡石頭那塊地里,然后就不知道自己還需要準備啥了。
村子外邊,人們神色詭異的晃動,漫天地里閃爍的燈火,以及嘈雜喧鬧的金屬工具的撞擊聲,讓杏芝也倍感熱血沸騰,慌亂中她真不知道要干什么。自己的房子沒有在規(guī)劃之內(nèi),沒啥準備,公公地里除了剛才又栽上兩棵樹,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這黑燈瞎火的去哪找樹苗去,早知道和劉二閑那個鱉孫多弄點樹苗回來。”她嘴上不住的埋怨,可這時候說啥都晚了,白天他和胡軍一起,去到胡家墳那塊地看了看。可惱的是,她的二畝多地只有幾分地在計劃之內(nèi),剩下的一畝多地只有一米多寬,和胡斌草莓園緊挨著,竟然全都在計劃之外。
杏芝看后,惱上來又一次想罵人了:“這些挨千刀萬剮的,俺就這兩畝多地,都要了去唄,為啥就要了一溜,剩下的咋辦?”
她也想把計劃之外的樹全挪在那邊去,可這不是一會都能干得了的,時間太短了,就算一夜兩口子都不睡覺,也挪不了幾棵呀,況且那邊就那幾分地,無論如何也也挪不下,總不能都拔出來堆在那邊吧。
杏芝想到這里,索性就和胡軍回家了。回到家坐在屋子里還生著悶氣。“不能這樣干等著呀,得想想辦法。”
她動起來歪腦筋。“能不能給人說說,叫剩下的一畝多也征了去,總共也就一米多寬,總不能那么嚴格吧,多收這一米多寬應該沒啥問題。”
是得動動腦筋了。“如果這塊地一千多棵樹全部征了去,再加上公公地里那五百多棵樹,也是一個不小的數(shù)目,別說多算,就按一百元一棵賠償,差不多也能弄個十幾萬,聽說別的地方一棵還賠償三百多呢,這樣算下來,兒子毛毛的定親禮也基本上夠了,媒人那邊已經(jīng)催了幾次了。這年頭,狼多肉少的年代,她不敢想。”
她知道,自己用錢的地方太多了,自己娘家兄弟的病越來越重了,沒錢就保不住命。能把這塊地全部征了去最好,找誰給人家說情去呢,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劉二閑能說上話。她親眼看見劉二閑和那些工作人員走著又說又笑的,經(jīng)常在一起吃飯聊天,要是他說幾句好話。應該沒啥問題。于是她決定找劉二閑說一下。說不定還真行,不試試怎么會知道行還是不行呢?
夜里兩點多的時候,杏芝才躺在床上,早早睡下的丈夫發(fā)出刺耳的鼾聲,尖叫著,劃拉著自己的大腦神經(jīng),讓她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好一陣子才勉強打了個盹:他和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陌生男子,手拉手穿梭在一片茂密的白樺林中,明亮的陽光穿過樹林,閃爍在他們身上,杏芝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沒有穿褲子,她下意識的往下拉了上衣,想蓋住下身的裸體。突然男人把他高高的舉過頭頂,托舉著她快速的向白樺林深處奔去去,她清楚地聽到了耳邊呼呼的風聲。不一會,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攔住去路,河面很寬。他想看看男人的臉,但什么也沒看見。突然,男人一個用力地上拋動作,把她重重的摔在河的中央。
她醒了,是被夢中這巨大的刺激震撼到了。她坐起來,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手機,已經(jīng)是凌晨五點了。剛才這個怪異的夢境還依然清晰可見,她不知道男人是誰。胡軍?不像,是劉二閑?也不像。
她聽人常說,夢見大水有財。“但愿吧,但愿這次二閑能念一下舊情,幫她說句話,把剩下一米多寬的一畝多地收了去。”
他決定等天亮了,抽個機會見見劉二閑。做早飯的時間還早,她又在床上躺了一會,昏昏沉沉的她,竟迷迷糊糊又睡著了,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見刺眼的陽光已經(jīng)透過玻璃窗,射在屋子里的白色墻壁上。
她不知道今天劉二閑會在哪里出現(xiàn),人多嘴雜的,即使在外邊撞見了,也不便說話。那次和二閑去拉樹賣樹的事,不知道是誰風言風語的傳出去了,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少。胡軍有一次也漫不經(jīng)心的問她,她紅口白牙地把自己說的很干凈,說:
“不要聽那些野雞子叫喚,跟著你過了這么多年了,你還不了解我。”胡軍也沒有抓住現(xiàn)行,也不好說啥,就這樣被杏芝搪塞過去了,好在那幾天的功夫,掙了五六千塊錢,胡軍也沒過多細問。
杏芝平時也格外小心,和二閑再沒有單獨接觸過,偶爾看見了,走個對面,也就是對個眼神,互相雖然都心知肚明,也都不搭話。
如今這事咋給二閑說的問題上,讓她犯了難:“傳個微信是簡潔明了,但是,這也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楚的,況且不知道現(xiàn)在他在哪里。萬一叫他老婆看見,下面的事就基本上沒戲了。打電話更是不妥。”
思來想去的她,還是覺得在哪個地方見上一面,說上幾句話會更好。去哪里能找到她呢?他想到了大隊部,在那里看見他的可能性最大。
杏芝精心地打扮一番。穿上她平時自己認為最干凈好看的衣服,又拿出描眉筆,細心的描一會兒,又把以前買了的,一直都不敢用的粉餅拿出來,輕輕地在臉上抹了薄薄的一層,再把口紅一涂,理了理額前散亂的頭發(fā),自己就站在穿衣鏡前。“太漂亮了。”
她自己滿意的笑了。這幾天為了高鐵過胡家坪的事,好久都沒有精心打扮過自己了,整天愁眉苦臉的沒個喜臉。她又反復在穿衣鏡前照了好一陣子,發(fā)現(xiàn)了眼角的兩道魚尾紋,于是感嘆地說:
“不知道啥時候魚尾紋悄無聲息地爬上了眼角,是呀,四十幾歲的人了。”美貌和漂亮這些詞語雖然用在杏芝身上多少有點過時,但是女人豐韻優(yōu)雅的成熟之美,依然還在她身上猶存。
她出門了,剛走到大街上,迎面就碰見愣子叔:“媳婦!今打扮恁好看,串親戚呀。”笑得合不攏嘴的愣子叔,看見他這個討人喜歡的媳婦,兩只眼睛早已笑得瞇成一條縫。
“串啥親戚呀,隨便轉(zhuǎn)轉(zhuǎn)。”杏芝看著愣子叔笑瞇瞇的看著她,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就趕緊躲著走,徑直向大隊部走去。
大隊部大門敞開著,從屋子里傳出來的有二閑的說話聲,杏芝聽到二閑說話,更加忐忑不安起來,這樣明目張膽的找二閑,她還是第一次。
她在大門外徘徊了好大一會,覺得這樣老等著也不是個辦法,就想過去喊一聲,可她壯著膽子走到門口,怎么也張不開口,就像被什么東西死死地卡著喉嚨。
在屋子里給人說話的劉二閑,看見了杏芝在門口轉(zhuǎn)悠,就知道是在等他。急忙出來了。
倆人站在在門口的一側(cè),杏芝把自己關于胡家墳那一米多寬地的事,給劉二閑簡單地說了一遍。
“這事不好辦吧?”二閑一手摸著自己的臉,若有所思的看著杏芝,接著說,“高鐵征地一共八十米寬,這都是固定不變的呀,叫我咋給人家說呢?要說剩那一米多寬確實也沒法種莊稼了,也是個實際情況。”
“誰不知道你是咱胡家坪大能人,你當然知道咋說。”杏芝用起激將法來。
劉二閑見今天杏芝打扮的這么漂亮,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杏芝的臉,仍然遲疑地說:“可以試試,不過,”
”你把這事辦成了我請客”杏芝見他還是猶豫不決,爽快的給了劉二閑一個口頭承諾,這時候二閑發(fā)現(xiàn)杏芝的臉緋紅起來。
二閑不再說話了,依然看著杏芝。
離開大隊部的杏芝,從二閑說話的表情和語氣中猜測到,辦成這事,應該問題不大。回到家后,他見胡軍不在家,就趁這個機會給二閑了一條微信:“今晚我去俺娘家,回來的會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