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妄舟在黑暗里靜坐了幾秒，胸膛起伏，似乎在跟什么較勁。

最終，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擔心還是壓過了別扭和面子。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你再去一趟。”

“看看她的手到底怎么樣了，別讓她發現。”

“是！”暗衛領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融入夜色。

謝妄舟重新躺下，卻再無睡意。

黑暗中，他睜著眼睛，第一次覺得等待的時間如此漫長難熬。

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真是他的克星！

窗紙透進一點灰白的光，天快亮了。

暗衛跪在書房冰涼的地磚上，后背挺得筆直。

“只是一個小口子？”

謝妄舟攥緊那只冷掉的茶杯，眉頭緊蹙：“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那么上心。”

暗衛縮了縮脖子：“好像...是在做花燈。”

“花燈？”謝妄舟耳朵動了動。

他小時候最喜歡花燈，這事沒幾個人知道。

胸口那股悶氣突然消散了大半，但轉念一想，萬一不是給他的呢？

“再去探。”他冷著臉說：“看清楚到底是什么。”

等暗衛退下，謝妄舟走到窗前，正好能望見宋府的一角。

他想象著宋明曦低頭做手工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又趕緊壓下去。

“蠢死了。”他自言自語：“做那么認真干什么。”

燭火照著宋明曦的身影，窗前搖曳。她正在給燈穗打結，突然聽見院墻上有動靜。

一個黑影翻進來，往石桌上放了個東西就跑。

“又是暗衛？”青禾跑出去看：“小姐，是個錦盒！”

盒子里是一套精致的雕刻工具，旁邊還有罐藥膏。宋明曦擰開蓋子聞了聞，是上好的外傷藥。

“這...”青禾瞪大眼睛：“謝小公子送的？”

宋明曦把藥膏涂在手上的傷口上，涼絲絲的很舒服。

她拿起新工具試了試，比她那套老舊的順手多了。

“小姐，您笑什么？”

“我沒笑。”宋明曦板起臉，但眼角的弧度怎么也壓不下去。

看來謝小公子，還真是嘴硬。

二人離得并不遠，卻又沒人去捅破窗戶紙。

謝妄舟在書房來回踱步：“她收了嗎？說什么了？”

“收了。”暗衛猶豫了一下：“宋小姐...好像笑了。”

“怎么笑的？”謝妄舟猛地轉身。

“就是...眼睛彎了彎...”

謝妄舟頓時覺得通體舒暢，連書房里沉悶的空氣都清新起來。

他故作鎮定地揮退暗衛，等人一走就忍不住在屋里轉了個圈。

幾步走到窗邊，又推開半扇窗。

冷風灌進來，吹得他額前的碎發微動。院子里那株老梅樹，枝頭冒出些微小的褐色花苞。

“算她識相。”他對著空氣說，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笑得像個傻子。

傍晚時分，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地敲打著宋府后院的瓦片。

宋明曦坐在梳妝臺前，正拆著發髻，忽然聽到窗欞輕輕“嗒”了一聲。她起身推開窗，一個巴掌大的錦盒端端正正地放在濕漉漉的窗臺上。

青禾湊過來看：“又是謝小公子送來的？”

宋明曦拿起盒子，打開，里面又是一罐藥膏，倒像胭脂鋪那種美容養顏的玩意。

里面塞了張紙條，上面的字體蒼勁有力：“手廢了就歇著，折磨自己作甚？”

窗外的雨聲更大了，噼里啪啦砸在屋頂。

宋明曦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轉頭問青禾：“謝府送來的生辰帖，是明日未時開宴？”

“嗯，未時正。”青禾找出那張燙金的帖子，又忍不住勸：“小姐，您真就穿那身月白的？太素了，宋茗煙那身胭脂紅，金線繡得晃眼，您這樣怕是要被她比下去……”

宋明曦看著銅鏡里的自己，早上她試過那支木簪，簪尾的流蘇不經意就會掃過后頸。謝妄舟會看見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強行按了下去。那人眼睛長在頭頂上，哪會注意這些瑣碎。

“就穿月白的。”她吹熄了蠟燭：“睡吧。”

黑暗里，雨聲漸漸模糊。

宋明曦閉上眼睛，卻仿佛看見謝妄舟站在一片梅樹下，伸手摘下了她發間的簪子。

第二天是個響晴天，太陽明晃晃地有些刺眼。

謝府門前車馬喧鬧，賓客如云，宋明曦的轎子就停在側門。她剛掀開轎簾，就瞥見回廊下閃過一道熟悉的墨黑色身影。

謝妄舟正站在大門口迎客，面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時不時地往側門這邊掃，看見那抹月白色出現，他目光一怔。

宋明曦今日細細描了眉，唇上點了些清淡的胭脂。發間那支紫檀木簪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在太陽底下折射出溫潤內斂的光。

她手里捧著那個裝著花燈的錦盒，穿過庭院，正要往水榭那邊走，一個人影忽然就擋住了她的去路。

“喲，姐姐也來啦？”宋茗煙穿著一身扎眼的胭脂紅裙衫，腰間掛著一個綴滿米粒大小珍珠的香囊，香氣濃得嗆人。

她故意晃了晃手里一個繡工粗糙的荷包，上面歪歪扭扭地繡著兩只像鴨子的鳥。

“瞧，我熬了好幾夜給謝小公子繡的鴛鴦荷包，你說他會不會喜歡？”

宋明曦的目光在那荷包上停了一瞬，語氣平淡：“你這繡的，是水鴨子吧？”

【我怎么記得這里宋茗煙直接送到了妄崽面前，還被踩在腳下碾爛了？】

【煙煙啊，實在不行我們和江臨風好好過日子，這對CP我們就不要摻和了！】

【炮灰的三集定律，在阿曦這里改寫了！】

宋明曦垂眸。

是嗎？

那最好，以后關于她的情節，由她自己書寫。

宋茗煙臉上的得意僵住，剛要發作，眼珠一轉，忽然換上更嬌媚的笑容，聲音也拔高了：“謝小公子！”

宋明曦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謝妄舟不知何時已站在幾步開外。

他今日穿了身繡著金色云紋的墨黑交領錦袍，玉帶束腰，身形挺拔如松，只是眼神落在宋明曦發間那支木簪上時，喉結似乎不明顯地滾動了一下。

他整個人像一把出了鞘的寒刃，帶著生人勿近的鋒利氣息。

宋茗煙扭著腰肢就要湊上去：“謝小公子，這是我親手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