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久失修的木門在格蕾絲用力的推動下發出一聲悲哀的鳴叫,夕陽的昏黃借機滲透進那和沈全的棺材也沒什么區別的小房。
沈全摸了摸鼻子,轉頭望向四周。
漫無目的的曠野。
連點翠綠都沒有。
在這如同與世隔絕的地方,在他的面前,矗立著一個破爛,矮小,完全想象不出來是人住的木頭小屋。
“這就是柯文斯‘家族’最后的財產?”
“是的……”
少女將大門徹底推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她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因為太過孝順導致頭頂吃了沈全一大逼兜。
她本來是打算去鎮子買點補給的,但是沈全要求先來看看自己的財產,再加上半路她忽然反應過來曾爺爺這個狀況毫無疑問都和正常絲毫不沾邊,因此干脆利落的調轉了方向。
在聽到曾爺爺的問話之后,她緩慢的開口道:
“在德拉克制藥公司根據合同將柯文斯家族代代存留的莊園收走之后,現在。”
她張開雙臂:
“所見即所得,我的曾爺爺。”
“哦,順帶一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似乎是德拉科制藥公司的債務人來找我的日子。”
格蕾絲深吸一口氣:
“因為他們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說我才把您給挖了出來。”
“今天是最后的還款期限。”
沈全的雙手放在腰間,抬頭望向天空。
看不到鳥,看不到云,被陽光灼燒的天幕呈現出和這大地一樣荒蕪的土黃色。
格蕾絲的低語之中顯露出些許困惑,她在煩惱于沈全所擊穿的鐵鍬把柄不知為何無法被黏膠粘連修補。
他回過神來,望著如今的一切。
穿越,這是既定的事實。
身軀傳來的異樣感時刻都在提醒著他,接下來的時光他要以“柯文斯”之名活下去。
他不是那種會第一時間給自己訂下目標的人,而且在蘇醒到現在的兩三個小時里,他還沒完全接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呢。
至少他比格蕾絲的接受能力慢的多。
但他在此刻深切的感覺到了什么叫做窒息。
穿越成百年前的傳奇,死而復生,他難道不應該被當做活太歲被后人供奉著?
現在,兒子和孫子死了不說,還順帶敗光了所有值錢的東西。
唯一留下來的后人,是個十七八歲,腦子看起來并非好使的臭小孩。
剛從地里爬出來,擺在自己面前的就全是麻煩?
似乎是察覺到曾爺爺危險的視線,格蕾絲的眼神變的怯弱起來。
“唉。”
沈全收起目光,他知道他如今的模樣還是極具威懾力的。
這一切也并非她的錯,別把小孩嚇壞了。
本來他對這個身份頗有疏離感。
但是按照如今的情況來看,哪怕他再不情愿,也必須適應了。
因為他再不適應,說不定自己真的就要被當做“財產”跟著這小屁孩一塊被債主回收了。
既然這個世界有超凡,那么比自己強大的存在應該多的是。
身為過去的傳奇,自己又有多少仇人呢?他們的后代會不會來報仇呢?
肉眼可見的全是麻煩。
他恨不得現在再鉆回棺材里躺著。
現在也只能希望他們和之前的自己一樣被歲月埋在地里吧。
柯文斯深吸一口氣,抽出那把隨同自己一塊破土而出的手槍。
時至今日,自己似乎只有美式居合這一條保護自己的手段了。
從他開槍的那一刻,他能夠感覺到自己這具身體的素質好像還不錯?
在出土的時候只顧著開槍保住自己的腦袋,現如今還沒有好好審視這讓自己白骨生肉的的東西。
這會是自己的金手指嗎?
到現在為止,他的腦袋里可沒彈出任何的系統提示框啊。
槍平靜的躺在手中。
那是一把彎曲紅木握柄,槍身修長的左輪手槍,其形狀和制式讓柯文斯回想起曾經在游戲之中所見到過的,名為柯爾特M1873的武器。
在諸多電影和小說之中,它已經成為了西部時代的牛仔和執法者們的標配。
單動式,高準度,以及常規的.45口徑長彈,雖不特殊也不出眾,但其優秀的性能已經在泛用方面得到了證實。
只不過,和那種純粹因工業而誕生的近現代武器不同的是,柯文斯手中這把名為“血讖”的柯爾特M1873,很明顯還包含了別的東西。
仔細觀察的話,在這槍身暴露出來的形似部分之中,似乎有一些如同血管一樣密布攀爬的凸起。
它的構成……怎么看都不像是經歷過鍛造和組裝的金屬,像是一體之物。
柯文斯嘗試打開彈倉,手感很異樣,與其說是打開精密的機械結構,倒不如說是掰動帶有彈性的關節的感覺。
在那暴露的橫截面之上,如同一塊黏膜和肌肉組織混合的怪異切面出現在他的面前。
白色,紅色,糾纏在一起,然后如同呼吸一般起伏,吃力的顫動著。
在這其中,活物一般的猩紅液體在冷銀色的彈倉內部不斷的流動,在視覺上帶給人一種黏糊糊的感覺。
但柯文斯的觸感告訴他,它不黏糊,而是如同水一樣富有張力,那些鮮血,甚至整把槍都并非是什么科技的結晶。
而是某種要滿溢而出的超然邪惡之物。
它沒有子彈。
自己之前射出去的,就是這些猩紅的血團。
巫術?詛咒?
柯文斯不清楚,他只是看著自己的手腕上的傷口——在自己開槍的那一刻,這個槍傷一樣的圓洞突兀的出現在自己的手腕處。
從中流淌出來的并非鮮血,而是沙子和塵埃。
他能夠聽到那鮮血嘶啞的嚎叫。
代價。
使用它需要代價。
給它鮮血,它來讓世間一切的傷痕久存,讓它們血流如注。
柯文斯不清楚這個世界的凡人在巫術存在的世界里到底強大到了什么程度,所以目前還無法知曉它對于活物的能力到底有多么強悍。
不過在觸碰到他的瞬間……
柯文斯極為熟練的開始轉槍,他的肌肉,他那本該逝去的身軀清楚的知道如何使用它。
對這野獸的馭使,于他已然如同本能。
“除了你我,這玩意應該算是最為值錢的東西。”
柯文斯不確定的開口。
“不,曾爺爺,這種詛咒武器可能要比我值錢一萬倍。”
“您賣了的話,應該能還……”
“能還清?”
少女搖搖頭:
“大概百分之十吧,我不知道,要看那幫人怎么解釋利息。”
格蕾絲說到這里,忽然從茅草床上蹦下來,臉上帶著興奮的表情。
她猛然一拍腦袋:
“我怎么就忘了這件事!”
“您可是過去的傳奇,鼎鼎大名的獵者!”
“與其糾結于當下財產的失去,只要您出馬重操舊業,光是狩獵那些恐怖的存在所帶來的那些回報就足以讓我們再蓋好多個房子了!”
柯文斯看著蹦蹦跳跳的曾孫女眉頭一皺:
“我出去賺錢,你要干什么?”
“我?”
格蕾絲眨巴眨巴眼睛,很嚴肅的開口:
“我可以在這里負責管理您的財產!”
“哎呀,哎呀,別擰耳朵,爺爺,爺爺我錯了!”
把呲牙咧嘴的格蕾絲扔到一邊,柯文斯朝著外面吐了口唾沫。
“現在我對如今的世界毫無了解,就算你說讓我重操舊業,我也無從下手。”
“而且你說的詛咒武器到底是什么,還有狩獵的那些東西,究竟是怎么回事?”
格蕾絲張了張嘴,看來自己的曾爺爺的確在土里躺太久,腦漿都被火車的轟鳴搖勻了。
竟然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
“詛咒武器啊,就是……”
就在她打算說些什么的時候,屋外忽然傳來陣陣馬蹄聲和槍響。
一老一少走出門去,望著遠處在黃昏籠罩下的幾個黑影,格蕾絲的臉上的鎮定頓時隨著看清來人而變成恐慌的表情:
“為,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格蕾絲抓著柯文斯的衣角,眼中滿是驚恐:
“如果只是收債的話,不會請賞金獵人!”
“他們不是來收債的,他們是來強制履行債務責任的!”
柯文斯沉默了片刻,壓低了一下帽檐。
雖然不知道是否如此,但奴隸制大抵還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上。
倘若這小屁孩被抓去賣身還債,自己倒是沒有意見。
但自己剛從墳墓里爬出來……活死人的價格指不定是這小屁孩的數倍。
起風了。
好似畫紙上那撕裂的黑色筆觸,他的大衣獵獵作響。
漆黑的雙目如同烏鴉的注視,倒映出尸骸的意像。
血讖發出躁動的嘯聲,等待著時機。
一個,痛飲猩紅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