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語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下唇被她不自覺地咬出深深的牙印。

她緩緩地、一寸寸地將頭向后轉(zhuǎn)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身繡著銀線暗紋的玄色錦袍，他靜靜站在那里，投下的陰影幾乎將她整個人籠罩，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讓她呼吸都滯澀了幾分。

凌語用力攥緊手指，若這具孱弱的身子能有她從前的八成功力，憑她對太子府的了解，未必沒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可偏偏，這身體的原主是個弱不禁風(fēng)的大小姐，縱然從前的招式心法在腦海里依舊清晰，此刻施展出來卻連半分殺傷力都沒有……

突然，凌語腦中靈光一閃：這人同她一樣是偷偷潛入的，想必做的也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既是如此，他定然也不愿驚動太子，否則只會引火燒身，自身難保。

也許，她可以和這人談?wù)劇?

念頭剛起，凌語便揉了揉發(fā)麻的雙腿，準(zhǔn)備從暗處退出來。可她還沒來得及動身，身后的人就有了動作。

凌語看不清他的臉，只隱約瞥見他從博古架上取走了什么東西，隨著一聲輕笑響起，他轉(zhuǎn)身離開博古架，徑直朝著窗戶走去。

凌語的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以及他手臂上盤著，一條蛇….

見他離去，凌語長長松了口氣，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還好沒來得及暴露自己，否則……

后怕之余，她想起那個背影。

這背影雖模糊，可對凌語來說，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是當(dāng)今圣上的第五個兒子，也是太子的死對頭。

俞王，陸應(yīng)白。

作為太子的暗衛(wèi)，她十年間接到最多的任務(wù)，便是暗中監(jiān)視陸應(yīng)白的一舉一動。

算起來，她潛伏在陸應(yīng)白身邊的時日，比在太子眼前還要多，能認(rèn)出他的背影，實在不算難事。

若說單看背影還不夠，那他手腕上盤著的蛇，便是鐵證。

凌語在東宮十年，從未見過哪個權(quán)貴像俞王這般熱衷于養(yǎng)寵物，且口味多變。

她開始監(jiān)視他時，他養(yǎng)的是只整天只會睡覺的胖乎乎的橘貓。后來貓兒不在了，又換了只會學(xué)舌的鸚鵡。

再往后是鷹、是狐貍、是狼……

最多一年，他必定換一次寵物。

而今年，他的新寵，正是一條蛇。

凌語忽然想起，前些時日俞王巡查水患立下大功，朝野上下無不稱贊有加。

太子心中不滿卻無可奈何，便動偷陸應(yīng)白的寵物來惡心他的心思。

這條蛇，還是是她親手偷來交給太子的，只是沒想到，太子居然會將它留在寢室里，日日相伴。

正思忖間，屏風(fēng)那邊太子的聲音響起：“來人！”

話音剛落，兩個暗衛(wèi)推門而入。

太子頭也沒抬：“抬出去扔了。”

那語氣，就像是在說一只無關(guān)緊要的阿貓阿狗。

盡管早已知曉會是這個結(jié)果，凌語還是忍不住冷了臉。

這世道便是如此，上位者錦衣玉食，生殺予奪不過一句話。

而底層之人，光是活著，就已耗盡了全部力氣。

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終究只是說說而已……

兩個暗衛(wèi)領(lǐng)命，面無表情地將血泊中的尸體抬了出去。緊接著，又有兩個宮女端著水盆進來，低頭清掃地上的血跡，動作麻利，仿佛早已習(xí)以為常。

凌語緩緩起身，推開窗戶，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太子府丟棄尸體向來沒有定處，她若不跟著，后面不知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找到。

而那段時間里，尸體說不定早已被野獸撕咬得不成樣子……

跟著出了太子就寢的院子，她避開巡邏的侍衛(wèi)，快步來到先前鉆進來的狗洞附近。為了方便行動，她將裙擺拉高，在腰側(cè)打了個結(jié)，盡力將腳步聲壓到最低。

本以為萬無一失，可她千算萬算，沒料到一條蛇竟從狗洞里探出頭來，高昂著身子擋在她面前，吐著猩紅的信子滋滋作響。

這蛇一看就是條毒蛇。

凌語被它嚇了一跳，心頭一緊：太子府怎會有毒蛇出沒？還偏偏攔在她面前？

來不及細(xì)想，她咬牙朝著蛇的七寸狠厲抓去，可那蛇卻像成了精一般，靈活地扭身躲開，繼續(xù)對著她挑釁般地吐著信子。

凌語心頭火起，再與這蛇周旋下去，定會跟不上那兩個暗衛(wèi)。

她在墻角摸到一根帶杈的短棍，猛地抬手，精準(zhǔn)地將蛇挑了起來扔出了院墻。

墻外傳來一聲悶響，是蛇落地的聲音。

凌語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到前方傳來暗衛(wèi)的厲喝：“誰在那里！”

兩人聽到聲響，立刻放下尸體，徑直朝這邊尋來。

凌語見狀心一橫，果斷后退，俯身鉆進了來時的狗洞。

從院墻另一側(cè)爬起來，她顧不上拍掉身上的塵土，拔腿就跑。

等那兩人追過來看到狗洞，定會立刻明白過來，所以她必須在他們追出來前找個隱蔽的地方躲好。

慌不擇路間，凌語眼尖地瞥見對面巷口停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她來不及多想，她幾步?jīng)_到馬車前，手腳并用地爬上車轅，一把掀開車簾就鉆了進去。

馬車?yán)镉行┌担淖⒁饬θ谕饷娴陌敌l(wèi)身上，壓根沒顧上看車?yán)锸欠裼腥恕?

只是摸索著找到窗簾，掀開一角向外觀察。

那兩個暗衛(wèi)剛好翻墻出來，正四下搜尋。

沒看到她的身影，兩人分頭巡視了一圈，其中一人的目光落在了這輛馬車上，隨即徑直朝這邊走來。

隨著他的腳步越來越近，凌語攥著車簾的手越發(fā)收緊，原本稍稍平復(fù)的心臟再次劇烈跳動，她悄悄摸下頭上的簪子，緊緊捏在手心。

她在盤算，以她現(xiàn)在的能力，打敗暗衛(wèi)成功逃脫的幾率有多大？

然而還未等她算出結(jié)果，暗衛(wèi)不知看到了什么，腳步猛地一頓，隨即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離開，連帶著另一個暗衛(wèi)也一同走了。

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凌語還是長長松了口氣。

好險……

只是，她心中疑惑：那人究竟看到了什么，竟會放棄查探，就這么走了？

不過，她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因為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再次將她嚇得三魂丟了兩魄。

“就是你把我的蛇摔出來的？”

伴著聲音響起的，還有蛇吐信子的“滋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