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安靜了。

就連窗外麻雀撲棱翅膀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幾十雙眼睛死死盯著那根戳進程述薇嘴里的牛肉條。

后排剛撿起包子的王磊，手一抖，油乎乎的包子再次滾落。

這次直接滾到前座女生的白球鞋上，留下個清晰的油印子。

而前座女生也看傻了眼，都忘了尖叫。

所有人的大腦都在瘋狂處理眼前這超越認知的、荒誕絕倫的畫面。

徐玖……他……他給薇姐……嘴里……塞了根……牛肉條？！

這是嫌自己腦門上的紗布太素凈，想換個花樣再開個瓢？

還是覺得生活太平淡，非要體驗一把ICU一日游？

幾秒鐘的絕對靜止后，程述薇的眼睫毛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咕咚。”一聲清晰的吞咽聲，不知是誰被自己口水嗆到了。

緊接著，一抹暈紅從程述薇的脖頸一路燒到耳根，再蔓延至整張白凈的臉！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里，剛才那點零星的火星子，此刻如同被澆了桶汽油，燃成了涌動的烈焰。

她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動作大得帶翻了桌上的筆袋，幾支筆“噼里啪啦”滾落一地。

那根還含在嘴里的牛肉條，被她“呸”的一聲狠狠啐在地上。

有同學偷偷瞧去，只見她胸口劇烈起伏，校服下的肩膀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攥緊的拳頭指關節捏得慘白，發出“咯嘣咯嘣”令人牙酸的輕響。

她的聲音從緊咬的牙關里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嘶啞，冷淡，醞著難以言表的怒火！

“徐玖！”

“你活膩歪了？！”

說罷程述薇猛地彎腰抄起地上的貝斯盒，琴盒冰冷的金屬搭扣硌著掌心。

她只想掄起來嚇唬嚇唬這不知死活的混蛋，最好看他抱頭鼠竄的慫樣，扳回一城！

盒子剛離地半尺，帶著股“嗚”的風聲。

“程述薇！你想干什么？！！快把吉他放下！”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裹著教導主任趙閻王特有的的威嚴，精準地出現在教室門口。

全班幾十個腦袋“唰”地轉向門口，動作整齊劃一得能參加閱兵。

程述薇的動作硬生生卡在半空，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提線木偶。

她扭頭，對上趙主任那張黑得能刮下二兩鍋底灰的臉，以及鏡片后噴火的眼珠子。

“這是貝斯！不是吉他！”程述薇眉頭微蹙，出聲糾正道。

“我不管你這是什么！”

趙主任大步流星踏進教室，皮鞋跟敲擊水泥地“噔噔”作響。

他徑直走到程述薇跟前，目光死死釘在她和她手里的“兇器”上。

“給我放下！立刻！馬上！”

他胸膛劇烈起伏，顯然被氣得不輕。

“這次你還有什么話說？！現場抓個正著！屢教不改！

徐玖頭上那針線還沒拆呢！怎么，想再給他開個瓢，來個對稱藝術？”

他痛心疾首地指向徐玖額角那塊刺眼的白紗布，仿佛已經看到上面再添新紅的慘烈畫面。

“咳，趙主任。”

徐玖輕咳了一聲，頂著全班聚焦的目光，臉上堆起一個混合著真誠和無辜的表情：“您又誤會了！”

“我又誤會了？！”趙主任猛地扭過頭，眼鏡片后的眼珠子瞪得像銅鈴，手指差點戳到徐玖鼻尖。

“剛才要不是我及時喝止，這把吉他就砸你臉上去了！我兩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貝斯！”程述薇再次糾正道。

“怎么會呢趙主任！”徐玖連連擺手，語氣自然地說道。

“我是看程述薇同學的貝斯造型挺酷的，特別好奇，就想讓她拿上來打開給我瞧瞧。

這不，她剛拿起來準備開盒蓋呢，您就進來了……

你看這事兒鬧的，勞您費心，真不好意思。”

他邊說邊沖程述薇使了個不易察覺的眼色，帶著點“快配合下”的暗示。

趙主任的目光在徐玖那張“誠懇”的臉和程述薇緊繃的側臉上來回掃射。

他看到了徐玖額角紗布邊緣滲出的淡紅血絲，看到了這小子校服領口沒洗干凈的昨日血漬。

再看看他此刻這副“心甘情愿”替程述薇打掩護的窩囊樣兒……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怒其不爭”和“哀其不幸”的復雜情緒涌上趙主任心頭。

這傻小子，腦袋都被砸開花了，還在這兒護著這“小太妹”？

做男人做到這份上……唉！

他趙建國在教導處摸爬滾打十幾年，什么刺頭沒見過？

這種癡情又窩囊的傻小子，某種程度上，竟讓他生出了一絲微妙的……共情？

呸！什么共情！明明就是同情！

趙主任深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吸得又深又長，仿佛要把滿教室的粉筆灰和荒唐氣都吸進肺里。

他死死盯著程述薇，一字一句，從牙縫里擠出來：

“好！我就再信你們一次！”

每一個字都像秤砣砸在地上。

“但是！聽清楚了，事不過三！”他猛地拔高音量，聲音甚至在教室中回蕩。

“再讓我抓到一次，不管你是吉他、二胡還是火箭筒！統統沒收！外加記大過！聽明白沒有？！”

“謝謝趙主任！明白明白！”徐玖趕緊點頭哈腰，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趙主任重重哼了一聲，目光又落在程述薇手里的琴盒上，帶著最后一絲警告。

“這把吉……樂器，給我收好！以后不要帶到學校里來了，聽見沒有！”

“這是貝斯！”程述薇輕聲提醒道。

趙主任：“……！！！”

他額角的青筋肉眼可見地跳了跳，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仿佛再多待一秒就要腦溢血。

他狠狠剜了這油鹽不進的丫頭一眼，甩下一句話。

“我不管它是什么！下次再讓我看見，它就永久陳列在教導處櫥窗里當反面教材！”

說完，趙閻王帶著一身未消的余怒和憋屈，踩著比來時更重的步子，“噔噔噔”地離開了。

走廊里的回音好半天才消散。

教室門關上的瞬間，空氣凝固了大約零點五秒。

緊接著——

“噗嗤！”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沒憋住。

壓抑了半天的哄笑聲如同開閘的洪水，瞬間席卷了整個教室。

后排幾個男生笑得直拍桌子，前座的女生捂著肚子笑出了眼淚。

連平時最怕程述薇的瘦猴同桌，都趴在桌子上肩膀一聳一聳。

程述薇站在原地，手里還攥著那冰冷的貝斯盒。

她猛地轉過頭，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淬著冰，死死釘在徐玖那張帶著點劫后余生、又有點無辜的臉上。

“徐玖，你別以為幫我解了這個圍，我就會承你的情。”

她往前走了一步，幾乎貼著徐玖的課桌邊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銳利。

“今天這出，全是你自找的！要不是你……哼！”

“明白明白，”徐玖趕緊點頭，臉上堆著笑，語氣放得又軟又緩，像哄一個隨時會炸毛的貓。

“是我做得不對，是我手欠，是我多事，都是我自找的，薇姐您消消氣，氣大傷身……”

這哄小孩兒似的調調，像根羽毛，不輕不重地搔在了程述薇最敏感的那根神經上！

她額角那根剛剛才消下去一點的青筋“突”地一跳！

剛剛才松開的拳頭，瞬間又攥緊了！

這混蛋，沒完沒了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