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任務？”蘇燼的嘴角勾起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對系統建議的輕蔑。“現在拋售，連本金都收不回來。天道集團可沒有給員工買任務失敗險。”

他抬起頭，透過強化玻璃穹頂，望向天空。

那團曾經只是一個不祥黑點的風暴眼，此刻已經擴張成一個遮天蔽日的巨大漩渦，緩緩轉動，仿佛一只凝視著大地的、由純粹惡意構成的巨眼。

世界在它之下扭曲，遠方的地平線如同水波般蕩漾，圣殿堅固的壁壘墻體上，某些石塊的紋理開始像活物一樣蠕動、變化。

“是……是神罰！”一名年輕牧師癱軟在地，面如死灰。

“全員戒備！騎士團！準備迎戰！”卡倫的咆哮聲在通訊頻道里回響，但聲音里透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絕望。

面對這種改天換地的偉力，騎士的勇氣和戰錘顯得如此渺小。

伊芙則一言不發，她本能地貼近了墻壁的陰影，身體微微下蹲，像一頭準備在災難降臨時第一時間逃竄的野獸。

她的眼神在指揮室內的幾個通風口和緊急出口之間飛快地掃視，大腦已經開始規劃最優的逃生路線。這不是膽怯，這是銘刻在她骨子里的生存法則。

然而，作為總指揮的蘇燼卻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動作。

他關掉了那片血紅色的、不斷發出尖嘯的警告界面，調出了一個平平無奇的工程日志窗口。

他伸出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起來。

“事件編號734記錄：遭遇未經授權的第三方進行高權限后端訪問，試圖強行推送系統級固件更新。初步判斷為惡性注入式攻擊。客戶資產（最終圣殿項目）面臨系統底層協議被篡改的風險。”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嗯，對方網絡管理員權限似乎很高，直接掀了桌子。建議法務部跟進，準備起訴函。”

赫拉大祭司蒼白著臉，看著蘇燼，嘴唇哆嗦著：“總承包商先生……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末日……末日真的降臨了！”

“赫拉大祭司，請冷靜。”

蘇燼轉過身，面具后的目光平靜如水，“這并非末日，只是一次比較嚴重的技術故障。

我們的世界，或者說，你們的這個項目世界，可以被理解成一個超大型的、基于地脈魔力協議運行的服務器。

而現在，一個黑客，也就是克拉格背后的那個主人，利用漏洞，拿到了管理員權限，正在格式化硬盤。”

他這番比喻，在場除了或許能聽懂一半的埃里克，沒人能完全理解。

但蘇燼那份鎮定自若的態度，本身就是一劑強心針。

混亂的恐慌中，最先冷靜下來的，竟然是求生本能最強的伊芙。

她停止了尋找逃生路線，皺著眉，試圖理解蘇燼話里的邏輯。

“格式化……硬盤？”卡倫一臉茫然。

“就是把所有東西都清空，然后裝上他自己想要的系統。”

蘇燼言簡意賅地解釋，“我們不能跟他拼權限，也無法阻止他格式化。但是，任何數據的傳輸都需要一個穩定的信道。他入侵的信道，正是我們腳下的地脈網絡。”

蘇燼的手在空中一揮，一張巨大的地脈網絡三維圖浮現在眾人面前。那代表著“主人”的黑色能量，正順著主干道，向著圣殿的核心，生命古樹，瘋狂涌來。

“他想通過生命古樹這個核心路由器，將他的病毒擴散到整個世界。我們正面攔不住。”蘇燼說，“但我們可以讓網絡崩潰。”

“崩潰？”埃里克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什么，“您的意思是……拒絕服務攻擊？”

“不完全是。”蘇燼贊許地看了他一眼，“我們玩得更大一點。我們要用海量的、無意義的垃圾信息，把整個信道徹底堵死、撐爆。讓他那條高貴的指令，淹沒在無窮無盡的垃圾郵件里。一次形而上學的拒絕服務攻擊。”

他轉向赫拉，表情嚴肅了起來：“大祭司，現在，我需要你和你的牧師們，進行一次前所未有的祈禱。”

赫拉一愣，隨即眼中燃起希望：“請您吩咐！我們將向生命之神獻上最虔誠的禱告！”

“不。”蘇燼干脆地打斷了她，“我不要虔誠，不要統一，不要任何神圣的情感。我要的，是混亂、無序、毫無意義的信息。從現在開始，你們的祈禱內容，不再是古老的經文，而是我發給你們的這些東西。”

他將一份份文件傳輸到牧師們隨身攜帶的數據終端上。

牧師們低頭一看，全都傻眼了。

那不是經文，甚至不是任何有意義的文字。

第一份文件，是圓周率，密密麻麻，一直到小數點后一百萬位。

第二份文件，是天道集團某個子公司上個季度的股票交易流水記錄。

第三份，是一本古老的、名為《C++從入門到放棄》的編程語言教材的片段。

甚至還有一份，是某個未知世界的、長達三百頁的《下水道污泥處理標準作業規程》。

“這……這是什么？”一位老牧師顫抖著舉起終端，“這是對神靈的褻瀆！”

“這不是褻瀆，這是在拯救世界。”

蘇燼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神圣的、統一的、充滿信仰的祈禱，會形成一股純凈而強大的能量，那只會被對方的系統識別、吸收、利用。

就像你給病毒程序提供了一個完美的運行環境。

而這些，這些毫無邏輯、枯燥乏味、信息熵爆炸的垃圾數據，在形而上學的層面，就是噪音。

是干擾。是足以讓任何高精度信道都為之阻塞的垃圾。

你們要做的，就是不帶任何感情地，像個機器一樣，大聲地、快速地、清晰地，把它們念出來！”

赫拉的信仰正在崩塌和重塑的邊緣瘋狂搖擺。

用股票代碼和污泥處理手冊來對抗神罰？

這超出了她一生所學所知的總和。

但看著蘇燼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看著天空中越來越恐怖的漩渦，她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

“所有牧師！聽從總承包商的指令！我們……我們換一本經文！”她聲音嘶啞地喊道。

與此同時，蘇燼轉向了卡倫和伊芙。

“卡倫，帶領你的人，伊芙，指揮你的人。

放棄所有外圍防御工事，立刻拆除蜂巢火箭炮和圣光炮臺上的能量導管和增壓模塊。

埃里克，你負責技術指導。

我需要你們在二十分鐘內，把所有能拆的、高能量傳導性的零件，全部集中到生命古樹下。

我們要搭建一個臨時的、超大功率的信號放大器，或者叫垃圾信息廣播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