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時候，田螺姑娘李蓁蓁已經把楊旗云需要的菜給準備好了。這姑娘正眼巴巴地等著楊旗云回家做飯，用美食來填充自己的轆轆饑腸。

楊旗云系上圍裙之后開始在廚房里忙活，洗菜、切菜、上鍋煸炒...沒到二十分鐘，楊旗云就端出了兩菜一湯和李蓁蓁共進晚餐。

“哇！楊哥你好快啊。”李蓁蓁由衷地贊美道。

楊旗云面色不虞：“什么話？男人不能說他快...咳咳，無他，唯手熟爾。”

“第一天正式工作感覺如何？”楊旗云一邊吃飯一邊問道。

食不言寢不語這種老規矩已經很少有年輕人遵守了，在餐桌上嘮嗑才是常態。平時的工作已經夠死氣沉沉了，連吃飯的時候都不讓說話豈不憋死個人？

一說起這個，李蓁蓁整個人都亢奮起來了：“咱們學校的孩子很聰明啊！很多樂理上的東西我一教他們就能學會，而且他們有挺高的審美能力，對旋律中展現出來的情感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楊旗云心說這都要感謝《貓和老鼠》和滿老太太。在經典動畫的熏陶之下，這些孩子的審美水平可比那些看喜羊羊、小豬佩奇的高太多了。

李蓁蓁暢想道：“我想帶孩子們用一年的時間學習一門樂器。”

“樂器？吉他？鋼琴？還是古箏？”楊旗云好奇地問道。

李蓁蓁搖頭：“這些樂器需要長期的學習和專業的指導，一年半載的根本學不出個樣子。最好找一些好上手，學一段時間就能拿出來展示的簡單樂器。”

“吹口哨？”楊旗云冷幽默了一句，差點把李蓁蓁給整不會了。

李蓁蓁羞惱地說：“楊哥，口哨算什么樂器啊。”

“我就會用口哨吹歌，而且我打流氓哨賊響。”楊旗云給自己挽尊道。

李蓁蓁決定繞開口哨這玩意，她直截了當地說：“我想帶著孩子們學陶笛。十二孔陶笛簡單易上手，也不需要學樂理，有嘴就能吹響，只要掌握了指法看譜子就能吹。”

“陶笛從哪來？”楊旗云問道。

李蓁蓁答：“讓學生自己準備啊。”

“如果家長不給買呢？”楊旗云追問。

李蓁蓁又答：“唔...實在不行我給學生買。不就是十幾個陶笛嗎？幾百塊錢而已...”

楊旗云鄭重其事地說道：“蓁蓁，你別嫌我啰嗦啊，有些紅線咱們必須要了解。”

隨后他幽幽地說：“五年前，我剛剛上班的時候，對于工作充滿了熱忱。那時候我和你差不多，也不怎么差錢，于是就自費買了一大堆語文教學可能用到的教具模型。”

李蓁蓁給楊旗云點了一個贊：“楊哥你真敞亮！”

“然后我就被校長給批評了...”楊旗云話鋒一轉，差點給李蓁蓁閃了一個跟頭。

李蓁蓁的大眼睛里寫滿了不解：“為什么啊？你明明是奉獻，甚至為了教學效果自掏腰包...”

楊旗云點點頭：“對啊，當時我就這么和我師傅說的...哦，謝校長是我師傅來著。你猜她怎么說？”

李蓁蓁好奇地看著楊旗云，臉上寫滿了十萬個為什么。

“她說我這種行為是典型的公私不分。雖然我的心是一片好心，沒用公家掏一分錢就買回來了一大堆的教學教具。但是這種行為卻是嚴重違反了《事業單位財務規則》和《會計法》。”楊旗云嚴肅地說道。

李蓁蓁驚訝地捂住了小嘴：“啊？這么嚴重嗎？”

“我當時也納悶啊，自己明明做的是好事，但怎么還違規違法了呢？”楊旗云循循善誘地解釋，“私購教具是無法納入學校資產登記系統的，可能會導致賬實不符，嚴重違反上級對于公共資產的管理要求。私購行為雖然沒有挪用公款，但可能因為沒有履行申報程序而被認定為逃避監管，最后給學校惹來一大堆的麻煩。”

“咱們學校里的桌椅板凳、黑板粉筆都是國家財產。學校的所有支出都應該由公用經費承擔，教師私購教具的行為，實質是用個人開銷承擔公共支出，變相掩蓋學校經費管理失職，甚至會助長教育部門推卸法定責任的風氣。”

“而且你聽過子貢贖人和子路受牛的故事嗎？”楊旗云問道。

李蓁蓁的眼睛中泛起了未被知識污染的迷茫。她是個藝術生，對于論語中的故事了解甚少。

楊旗云笑笑：“那我給你講講吧。春秋時期的魯國有一條法律：魯國人在國外淪為奴隸的話，如果有人能把他們贖出來，就可以到國庫報銷贖金。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貢在國外贖了一個魯國人，但是當他回國后拒絕收下國家賠償金。孔子知道后說：‘子貢做錯了啊。從今以后，魯國人將不會從別國贖回奴仆了。向國家領取補償金，不會損傷到你的品行；但不領取補償金，魯國就沒有人再去贖回自己遇難的同胞了。’而孔子的另一個弟子子路救起了一名溺水者。那人為了感謝子路就送了一頭牛給他。子路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孔子聽說之后高興地說：‘魯國人從此一定會勇于救落水者了。’”

講完故事之后，楊旗云問道：“小李同學，你從這個故事里學到了什么？”

“應該接受做好事之后的獎勵？”李蓁蓁小聲回答。她現在有一種差生面對老師的心虛。閱讀理解什么的實在是太難了，如果文化課學的好誰還去當藝術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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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旗云含笑點頭：“你說對了一方面，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和光同塵的道理。你花錢買了一堆東西送給學生，會不會顯得其他老師吝嗇摳門？如果要是因為你在學校里發起了‘奉獻競賽’，迫使其他教師被動跟進，你覺得自己在學校里還能待下去嗎？”

李蓁蓁聽聞此言頓時后背一冷，因為她真想過自掏腰包給學生買樂器。沒想到這么做竟然有這么嚴重的后果，要是沒有楊哥提醒的話，自己真就掉到坑里而不自知了。

楊旗云說道：“這是當年謝校長教給我的道理，現在你來了我就順手教給你。”

李蓁蓁怯生生地問道：“楊哥，你當年沒被老師們排擠嗎？”

“沒有啊！因為老教師們純把我當成自家孩子，自家孩子做錯了事一點教育一下就好了，因為他們知道我的品質不壞，單純就是沒想到那么多而已。咱們單位不會有人玩拉山頭、畫圈子、排擠人的把戲，我和你說的嚴重點只是為了讓你記住有些事不能亂做。”楊旗云回答道。

李蓁蓁松了一口氣，她越發地覺得自己能在職業生涯開始的時候來到這樣一個宛如桃花源的地方真是太幸運了。

“楊哥，那我應該怎么辦呢？”李蓁蓁求知若渴地問詢。

楊旗云說道：“你可以讓學生自愿購買陶笛，如果有不愿意買陶笛的學生，你可以教他們用紙糊陶笛模型跟著學習陶笛的指法。”

“欸？還可以這樣的嗎？”李蓁蓁的腦門上全是問號，她想破腦子也沒想到還有這種解決辦法。

楊旗云說道：“你讓學生買陶笛的性質相當于我們語文老師建議學生買字帖和作文書。上級嚴格禁止我們強迫學生統一購買輔導書，但教學真有需要的時候我們該怎么辦呢？”

“自愿？”李蓁蓁若有所悟。

楊旗云點頭：“對，就是由咱們發起號召讓學生自愿購買。不統一購買渠道，不統一購買樣式，讓學生自己去采購，也不強行要求每個人都要有，最好再給他們找個兜底的方式。”

“比如我在初一初二的時候需要讓學生練字，于是就建議他們自行購買楷書字帖。他們可以上網郵購，也可以去書店線下購買。不管是買司馬彥的還是龐中華的，只要是字帖能用就行。如果有學生不想買，在其他同學描字帖的時候，我就讓他用本子臨摹教材課后的讀讀寫寫，這樣也能起到一點練字的作用。”楊旗云舉了一個例子向李蓁蓁解釋道。

李蓁蓁這回算是徹底明白了，她可以在課上教學生吹陶笛，但是不能自己給學生買陶笛，更不能強制要求所有學生準備陶笛。老師只能建議學生自行購買，如果有學生不買的話也得準備一個備選方案讓學生有事干防備他們舉報你區別對待。

原來上班還有這么多門道，哪怕她碩士畢業也不知道這些事情啊。多虧有了好為人師的楊哥，不然真等自己吃了虧，人生需要走很多彎路。

就拿給學生買陶笛這種事來說，不上秤沒有四兩重，上秤一千斤打不住。外地真就有這么做的老師被人舉報之后遭到了上級嚴厲的通報批評。頂著這份通報批評處分的老師三年以內是不得參與職稱晉升評定的，這么大的虧誰吃了誰難受啊。

這就是住在楊哥家的隱藏福利嗎？有楊哥的仙人指路，自己能少走太多的彎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