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暗下去的第三十七分鐘，突然急促地震動起來。秦月眠盯著屏幕上跳躍的名字，指尖在“接聽”鍵上懸了兩秒，終究還是劃開了。裴亦欽的呼吸聲很重，背景里有車輪碾過積雪的咯吱聲，他的聲音裹著風，帶著點發顫的沙啞：“我在去鎮上的路上，剛跟我媽吵了一架——我說明天就回市區，等你開學那天去接你，她非說初三不能走……”

秦月眠沒說話，指尖無意識摳著窗臺的裂縫，那里還嵌著去年冬天的雪粒。聽筒里傳來他翻找東西的窸窣聲，接著是紙張展開的嘩啦聲：“你記得嗎？上次你說想在雪景地圖里加個報亭，我在二伯家的舊作業本上畫了草稿，你看報亭頂的積雪弧度對不對？”他頓了頓，聲音突然軟下來，“眠眠，我知道我這陣子混蛋。爺爺住院那幾天，我白天守病床，晚上被親戚拉著拜年，手機要么沒電要么被我媽收著……我不是故意不回消息，是真的分身乏術。”

窗外的屋檐又開始滴水，滴答聲混著他的話落在心里。秦月眠想起除夕夜他發的“早點睡”，后來才知道那天他在醫院陪床到凌晨；想起他說“轉了糖畫兔子”，其實是趁爺爺輸液的間隙，在醫院門口冒雪排隊買的；想起自己對著畫本發呆的無數個夜晚，他或許正守在病床前，連抬頭看月亮的空都沒有。

“那個顏料刮刀……”裴亦欽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你別扔，等我過去，我們一起畫完那幅雪景好不好？報亭里要畫暖黃的燈，像你畫室的臺燈那樣，我還想在雪地里加串腳印，從報亭一直通向畫室門口……”

秦月眠吸了吸鼻子，才發現自己早就紅了眼眶。她走到畫架前，指尖拂過那半幅雪景，空白的門口仿佛真的要踏出個人影來。“報亭的屋檐要畫冰棱，”她開口時聲音有點抖，“上次你說冰棱折射陽光會泛藍，我一直沒來得及加。”

聽筒那頭沉默了兩秒，接著傳來他帶著哭腔的笑聲，混著風聲格外清晰：“好，都聽你的。我買了初六的高鐵票，等你開學那天，我帶著電腦去你學校門口，我們在畫室旁邊的咖啡館改地圖光影，好不好？我把兔子糖畫也帶去，用保鮮膜包著沒化呢，你看了肯定喜歡。”

秦月眠蹲下身，把鎖進抽屜的速寫本拿出來。攤開的頁面上，那片空著的畫室門口，她突然有了落筆的沖動。“糖畫別化了，”她輕聲說，“還有，雪兔寵物的梅花要畫得再粉點，像我畫室窗外的臘梅那樣。”

“記住了！”裴亦欽的聲音輕快起來，像雪地里突然亮起的陽光，“我現在在鎮上買充電寶，以后手機24小時開機，你隨時找我，再也不會讓你等消息了。”

掛了電話，秦月眠拿起鉛筆，在畫室門口添了個小小的身影，手里捧著支歪歪扭扭的兔子糖畫。窗外的陽光正好斜斜照進來，落在畫紙上，把空白的雪地染成了暖融融的金色。她摸出頸間的雪花吊墜，冰涼的金屬好像突然有了溫度，順著鎖骨一路暖進心里——原來三百公里的風雪再大，也擋不住奔向彼此的腳步，就像這片沒畫完的雪景，總有個人會帶著滿心的期待，陪她一起填滿所有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