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陽光和畢業(yè)季的喧囂一同涌入校園。林晶晶站在Z大藝術學院的臺階上，學士帽的流蘇被風吹得不停晃動，像一簾金色的雨。她瞇起眼睛，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找誰呢？“一雙手從背后蒙住她的眼睛，聲音里帶著藏不住的笑意。

林晶晶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抬手握住那雙手：“找一個總喜歡從背后嚇我的人。“

賀時予松開手，轉到她面前。他今天穿著正式的學士服，領口別著一枚小小的星星胸針——那是林晶晶送他的畢業(yè)禮物。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勾勒出比以前更加堅毅的輪廓，但笑起來時眼角的紋路還是和高中時一模一樣。

“恭喜畢業(yè)，林藝術家。“他遞給她一束向日葵，花心點綴著幾顆用銀紙折的小星星。

“同喜同賀，賀工程師。“林晶晶接過花束，手指輕輕碰了碰那些小星星，“又是熬夜折的？“

“秘密。“賀時予眨眨眼，從口袋里掏出車鑰匙，“準備好了嗎？“

林晶晶點點頭，將花束小心地放進背包，跟著他向停車場走去。校園里到處都是拍照留念的畢業(yè)生，歡笑聲和快門聲此起彼伏。他們穿過人群，不時被同學攔下合影，但腳步始終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賀時予的車是一輛白色SUV，后窗上貼著一個褪色的獵戶座貼紙——大二那年他們第一次自駕觀星時買的。林晶晶熟練地坐上副駕駛，從儲物格里摸出一盒草莓牛奶，插上吸管。

“還記得路嗎？“她問，將牛奶遞給他。

賀時予接過牛奶喝了一口，皺皺眉：“太甜了。“但還是又喝了一口，“閉著眼都能找到。“

車子駛出校園，穿過城市的喧囂，向著郊區(qū)駛去。林晶晶搖下車窗，夏風帶著溫熱的花香涌入車內。她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思緒也跟著倒退——四年大學時光，天文館的初遇，AI項目的通宵，天臺上的告白...每一個重要時刻都歷歷在目，像一串散落的珍珠，被時間串成項鏈。

“到了。“賀時予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車子停在一所高中校門外。暑假的校園空無一人，只有門衛(wèi)大爺在樹蔭下打盹。賀時予搖下車窗，朝門衛(wèi)揮揮手：“張叔，我們回來看看。“

老人瞇起眼睛，隨即笑出一臉皺紋：“喲，小賀和小林！畢業(yè)啦？快進去吧，教室都鎖了，但操場還能走。“

“謝謝張叔！“林晶晶也探出頭，遞過去一盒準備好的茶葉，“給您帶的。“

校園比記憶中要小許多。梧桐樹長得更高了，投下更濃密的陰影；跑道重新鋪過，不再是當年坑坑洼洼的樣子；只有那座磚紅色的教學樓，依舊固執(zhí)地保持著他們離開時的模樣。

“三年沒回來了。“賀時予輕聲說，手指輕輕擦過走廊的墻壁。

林晶晶跟在他身后，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里回響。陽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道光柵。他們停在高三（7）班的門前，賀時予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

“你居然還留著班級鑰匙？“林晶晶驚訝地睜大眼睛。

“復制品。“賀時予得意地晃了晃鑰匙，“畢業(yè)前偷偷配的。“

門鎖發(fā)出熟悉的“咔噠“聲，仿佛開啟了一段塵封的時光。教室里的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黑板上還留著最后一屆學生寫的“畢業(yè)快樂“，窗臺上那盆綠蘿居然還活著，郁郁蔥蔥地爬滿了半個窗框。

林晶晶走向靠窗的座位——她當年的位置。桌面上覆蓋著一層薄灰，但依稀可見一些刻痕和涂鴉。她用手指抹開灰塵，露出一個小小的星星圖案，旁邊寫著“求救！物理殺我！“。

“我的杰作。“她笑著搖頭，“當時覺得物理比登天還難。“

賀時予走到她旁邊的座位，那是他的位置。桌角刻著一串公式和計算過程，筆跡工整得不像隨手涂鴉。“普物習題，“他解釋道，“當時解不出來，課桌上打草稿。“

林晶晶俯身去看那串公式，發(fā)絲垂落，掃過賀時予的手臂。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向公式旁邊一個幾乎不可見的小小愛心：“這是你畫的。“

“你怎么知道？“林晶晶的臉瞬間紅了。她確實在某次賀時予去廁所時，偷偷在他桌上畫了這個愛心，但沒想到他能發(fā)現。

“我回來時墨水還沒干，“賀時予的聲音帶著笑意，“沾在我袖口了。“

林晶晶捂住臉：“天啊，我以為你不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賀時予牽起她的手，帶她走向教室后墻。那里貼滿了已經褪色的手抄報和繪畫作品，其中一張星空水彩格外顯眼——那是林晶晶高中時參加校園藝術節(jié)的作品。

“它居然還在...“她輕聲說，手指輕輕觸碰畫作邊緣。

賀時予指向星空中的一個角落：“這里，你畫錯了。仙女座的α星應該更靠右一些。“

“你那時候就發(fā)現了？“林晶晶轉頭看他，“為什么不告訴我？“

“因為...“賀時予的目光溫柔地落在她臉上，“錯誤的星空也是星空。而且，很美。“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們身上，將影子投在斑駁的墻面上，與多年前那兩個高中生的影子重疊。林晶晶突然想起什么，拉著賀時予跑出教室，直奔頂樓的天臺。

天臺的門鎖已經生銹，賀時予用力推了幾下才打開。視野豁然開朗，整個校園和遠處的城市盡收眼底。夏風毫無阻擋地吹來，帶著熟悉的氣息。

“這里，“林晶晶跑到欄桿邊，“是我們第一次說話的地方。“

賀時予跟過來，站在她身邊：“你當時在畫日落，我過來告訴你云層太厚，看不到綠閃。“

“然后你像個百科全書一樣給我講了半小時的光學原理。“林晶晶笑著搖頭，“我當時想，這個男生怎么這么愛顯擺。“

“我只是想多和你待一會兒。“賀時予坦白道，耳尖微微發(fā)紅，“從高一就開始了。“

林晶晶睜大眼睛：“高一？我們高一認識嗎？“

“你不記得了。“賀時予苦笑一下，“運動會，3000米跑。我跑到一半心臟不適，是你扶我去醫(yī)務室的。“

記憶的碎片突然拼湊起來。林晶晶確實記得高一運動會時幫助過一個暈倒的男生，但當時沒注意他的長相，后來也沒再見過。

“那是你？“

“嗯。之后我休學了一段時間做手術。“賀時予望向遠處，“回來時你已經不認得我了。“

林晶晶的心像被輕輕捏了一下。原來他們的故事開始得那么早，原來那些她以為是巧合的相遇，都是他精心安排的“重逢“。

“賀時予，“她突然問，“那顆星星，還在你心里嗎？“

這是天臺告白那晚他對她說的話。賀時予轉頭看她，發(fā)現她正望著天邊，側臉在陽光下像鍍了一層金邊。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盡管是白天，但他知道她看的是哪顆星——心宿二，天蝎座的心臟，他們故事中最重要的恒星。

“它從來沒有離開過。“賀時予輕聲回答，同樣的話他曾在四年前的信中寫過。

林晶晶轉向他，眼睛亮得像是盛滿了星光。她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后里面是一枚銀戒，與賀時予送她的那枚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內側刻的是不同的坐標。

“這是...“賀時予接過戒指，仔細辨認著那串數字。

“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的地方。“林晶晶微笑，“Z大天文館的經緯度。我想了很久畢業(yè)禮物送什么，最后決定...“

她的話沒能說完，因為賀時予已經將她拉入懷中，吻住了她的唇。這個吻比天臺那晚更加堅定，更加深沉，仿佛要將四年來所有的愛與承諾都傾注其中。當分開時，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幫我戴上。“賀時予將戒指遞給她，聲音沙啞。

林晶晶小心地將戒指套在他的右手中指上，然后舉起自己的手，兩枚戒指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接下來去哪？“她問，手指與他十指相扣。

賀時予望向湛藍的天空：“先去吃午飯，然后...星星觀測站發(fā)來了極光預報，下周阿拉斯加的天氣會很晴朗。“

“我們的第一個目的地。“林晶晶微笑，想起天臺告白時自己許下的愿望——帶他看遍世界最美的星空。

他們最后看了一眼教室墻上那幅褪色的星空畫，然后關上教室門，將青春的記憶再次封存。走廊里，兩串腳步聲漸漸遠去，如同當年那兩個高中生放學回家的聲音。只是這一次，他們走向的是同一個方向。

校門外，張叔還在樹蔭下打盹。聽到腳步聲，他瞇起眼睛：“看完啦？“

“嗯，謝謝張叔。“賀時予揮揮手。

“等等，“老人突然叫住他們，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紙袋，“前年翻修教室時撿到的，想著你們可能會回來拿。“

林晶晶接過紙袋，里面是兩枚已經生銹的回形針，彎成了心形。

“你們的座位底下粘著的，“張叔笑著說，“當時工人差點當垃圾扔了。“

林晶晶和賀時予相視一笑——那是高三上學期，他們冷戰(zhàn)又和好后，偷偷留在對方桌下的“道歉信“。

“謝謝您。“林晶晶小心地收好紙袋，“這對我們很珍貴。“

陽光下，兩個身影并肩走向停車場，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長。

他們相視而笑，手指上的戒指在陽光下閃爍，像是兩顆彼此環(huán)繞的恒星，在浩瀚宇宙中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軌道。

“我們總以為分別是終點，其實是為了更好的相遇。你一眨，我的世界就亮了。謝謝你來做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