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么？”

扶蘇沉默了。

這位翩翩公子的性格向來與他父親相反，政見相左。

他自幼喜愛醫術，奉讀儒家，卻唯獨不好帝王權術……但即便如此，他的心中仍懷有“扶大秦之帝業，懷天下之蒼生”之志。

大秦，是奉六世之余烈，才有的今天！扶蘇不愿意看到這個承載了無數先輩厚望的國家，就只在歷史長河中存活了十四年零三個月，便轟然崩塌。

他想改變這個結局。

可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先生，可否告于扶蘇，父皇在駕崩前所留的那道詔書，是何內容？”

“這個嘛……”

蘇陽摩挲著下巴，思索片刻后答道：

“遺詔原文并未完整保存下來，不過根據《史記》中記載，遺詔中大概有一句是‘與喪會咸陽而葬。’”

“意思就是讓你回咸陽主持喪事，并安葬嬴政。不過這句話也包含著一種暗示。”

“按照周禮，主持先君喪事的通常都是繼承人，而嬴政選擇了你，那意思就是準備讓你繼位了。”

聞言，扶蘇再次沉默住了，泛紅的眼眶似有晶瑩閃過。

“原來父皇一直把我當繼承人看待……”

在扶蘇成長的軌跡里，不同于嬴政對胡亥的溺愛，他得到的是十分嚴苛的對待，因為性格的問題，父子倆之間感情，隨著歲月的流逝漸行漸遠……

直到那次在朝中直言相諫后，父親因自己太過寬仁而徹底失望，故而將自己逐出朝堂，發配到了邊塞與蒙恬共同修筑長城。

扶蘇原以為自己觸怒了父親，這輩子都將遠離朝堂，失去天子繼承之位。

可萬萬沒想到，父親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替自己著想。

發配到邊塞或許并不是因為一時的惱怒，而是為了讓寬厚仁慈的自己在那等殘酷的地方歷練，歷練到足矣繼承皇位為止……

或許在父親眼里，曾經對自己的那般嚴苛，只是因為自己背負著承接大秦皇位的使命，不得已才如此……

“你本該就是皇位的繼承者，若無趙高李斯在其中作祟，胡亥也不會上位，大秦也不至于二世而亡。”

蘇陽用指節輕敲著桌面，緩緩說道：

“畢竟天下人都知曉你扶蘇為人寬厚，心系蒼生，繼承皇位后必定會是一代明君，你若不死，天下也不至于亂得這么早。”

“諸如陳勝吳廣在大澤鄉起義，他們就曾借用你的聲望來籠絡民心。”

頓了頓，蘇陽輕揉喉結，開始念出當年背誦了一整個早晨才背下課文：

“……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

《陳涉世家》，這篇課文曾經在初中的語文課本上出現，蘇陽也是由這篇課文開始，認識到扶蘇這個歷史人物的。

當然！這篇傳記不僅是重要的歷史文獻，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起義的詳細記錄。

蘇陽有些期待，期待將來店里會不會來上這兩人，他想看看那個能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男人，究竟有多么的特別。

興許那時，他還能替其指點江山，改變這場必敗的農民起義呢……

話，已說到如此。

扶蘇心中已然堅信了這男人的話語，哪怕這男人在話語中摻了些許假……但這都不重要了！

聽聞了男人的所言后，扶蘇意識到了大秦當前的局面，似乎有些不對勁。

六國余孽復國之心不死，朝堂上的各個官臣心懷鬼胎，嚴峻的刑法逐漸激發矛盾，賦稅徭役太過繁重……

這些問題在父親還存活于世時，都能被輕易鎮壓。

但若等到父親駕崩后呢？

試問整個大秦，還有誰能坦然駕馭這局面？

他扶蘇么？

顯然是高看他了。

扶蘇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延緩問題的降臨，大秦終究還是要與其坦然面對，如若處理不當，便是土崩瓦解。

“先生大才，扶蘇十分敬佩！”

扶蘇深深的對蘇陽作了個揖，言語中滿是尊敬之意。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一論，便讓自己看清大秦當前暗流涌動的局勢，此人著實配得上“先生”這一稱呼。

“客氣了。”

蘇陽擺了擺手，示意扶蘇不要那么講究，但他臉上洋溢的笑容，還是表現出了內心的沾沾自喜。

古人很聰明的。

而利用信息差在這些聰明人面前裝逼，則會讓人感到相當愉悅，尤其是看到對方一臉震驚的樣子。

自從朱重八拎著電棍離開后，蘇陽就沒再這么爽過了。他有點期待過會展示商品給扶蘇看時，對方的神情變化。

“先生，扶蘇想再請教幾個問題，不知先生可否替扶蘇作答？扶蘇在此先謝過先生了。”

扶蘇再次拱手作揖，像極了學堂上請教夫子的學生。

“什么問題？但說無妨，只要我能答得上的，必然會告知于你。”

蘇陽挺享受這種感覺，靠著信息差向古人裝逼讓他頗有一種指點江山的爽快。

‘答不上的我還能百度嘞！’

‘手機在手，我就是當代鬼谷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蘇陽在心中暗笑道。

“先生，您先前曾說，我會被趙高和李斯合謀害死，扶蘇想知道，要怎么才能避免此事的發生。”

扶蘇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蘇陽聞言挑了挑眉，直截了當的說道：

“那還不簡單？搶在他害你前弄死他們不就行了？”

“這……”

扶蘇愣住了。

這么……粗暴的么？

可行嗎？

看著扶蘇呆愣的表情，蘇陽不由大笑一聲：

“哈哈！開玩笑的啦。”

“關于你這個問題嘛，我還是能給出解決方法的。”

“首先，咱們要明白，這是一個政治上的問題。趙高和李斯能做到隨意篡改遺詔，就是因為他們手中的權力太過強大了，強大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步。”

“因此，你想避免這件事的發生，那么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將李斯、趙高等這類獨攬大權的人，把他們擁有的權利分配出去，無論分成多少份，盡所其能的削弱便是了。”

“互相制衡么？”

扶蘇算是聽明白了。

權利分封，建立官僚制衡體系，加強對軍隊的垂直控制，這便可避免出現權臣禍亂這檔事，朝堂內部也不至于發生分裂。

蘇陽又道：

“而且我建議你去設立諫議制度，允許所有官員批評一切政策。尤其是那些比較重大的決議，更是需要征求各個方面的官員意見，必要時還需征求民眾們的意見。”

“你要是能做到這兩點，那么這個問題便可迎刃而解。當然，我還是建議你弄死趙高，畢竟這家伙壓根就不是什么好東西，留著也只是個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