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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比如,手搓一噸青霉素

督察處申城站吳乃先辦公室。

棗紅色的木地板,在楊梭手杖“哐哐”的敲擊下,出現凹痕。

吳乃先解開中山裝的風紀扣,也氣得拍桌子。

“這個張佑仁,搞什么名堂,太不像話。”

楊梭放下手杖,神情悲傷。

“站長,我剛才太激動,不只是因為他們這樣對小莫,您教導我們,革命同志之間要團結,共御外敵,他們都不記得啊。”

“楊組長還能記得,我很感動。小莫這件事,我會追究,絕不縱容。”

不管真假,站長說會追究,不能繼續糾纏不放。

楊梭點點頭,表情恢復正常。

“這次的情報多虧小莫,否則軍事損失無法想象。站長,小莫連新人都算不上,他的正式入伙手續一直沒下來,小伙子很積極,我們不能讓人寒心。”

“入伙”這個詞,聽起來充滿江湖氣息,沒錯,加入督察處叫“入職”。

加入督察處下面的站點就叫“入伙”,強調的是江湖規則和義氣,要焚香立誓,歃血為盟,生進死出,想離開得先進棺材。

這個跟真實歷史無二。

吳乃先一怔,無奈安撫。

“別急,還有你的調轉手續,我會催促。過幾天,有一批浙江警校生會到來,給你們支援組幾個名額,充實一下隊伍。”

“那太好了,感謝站長。”

“也是我的失誤,對你們關心不夠,我這里還有200塊的銀票,你們先支應一下。督查處正在擴大,財務上很緊張,大家都克服克服。”

“不不,怎么能讓站長自掏腰包。”

“都是為了黨國,拿著,這是命令。”

“是,一切聽站長安排。”

“這就對了。”

楊梭剛來上海,沒自己的隊伍,立足不穩,需要跟領導拉近關系。

這次既是告狀,順帶要好處,也是表表忠心,匯報思想態度。

回去還要安撫莫凌霄。

看看手里的銀票,問題不大。

果然,回去說站長很生氣,也知道你的辛苦,獎勵了200大洋。

莫凌霄立馬眉開眼笑,接過銀票,謹慎揣進兜里,隔著衣服摸了摸,確定還在。

“財迷。”楊梭不屑。

“誒。”莫凌霄想到什么,瞇瞇眼瞪大,“這200塊是獎勵給我的,可不是你還賬。”

“你……”

這是個什么貨色?

楊梭一口氣憋住出不來,漲紅了臉,猛吸口氣,“咳咳”咳嗽起來。

胸腔震動,引發傷口疼痛,捂著肚子彎下腰。

“怎么啦?”莫凌霄急忙扶住他詢問。

“沒事。”

“還沒事…你不會死吧?”

“滾出去。”

“我是關心你。”

“滾。”

“好好,別生氣,氣大傷身。”

楊梭又開始找趁手的家伙。

莫凌霄見狀,趕忙逃跑。

出來后憂心忡忡,作為新入職小白,只有楊梭這個靠山,若是他嗝屁了,能被趙宏志欺負死。

這段時間,跟滬西組的人混了臉熟,有兩個能相處得來的,跟他們打聽哪里能買到百浪多息。

目前只有法租界的藥房有貨,還需要洋人醫生開具處方,華人醫生開具的不好使。

華界這邊的藥房就別想了。

進出租界,需要巡捕房簽發的居住證,或者商人在公董局注冊的營業執照。

這些他都沒有。

“有沒有進出租界的法子?”

那人嘿嘿一笑,捻動手指。

“有這個,簡單。”

“多少?”

“我認識青幫的,來回一個大洋,為了穩妥,給兩個。”

莫凌霄摸摸兜,一咬牙。

“幫個忙。”

“小事。”

青幫在法租界相當囂張,租界當局要靠他們控制工會,穩定底層秩序。

被黑心資本家壓榨的工人罷工鬧起來,無賴青皮會下狠手,不少工會領袖、組織者,被套麻袋沉了黃浦江。

很多華捕是黃探長的門徒,法租界亂不亂,青幫占一大半。

此時的黃探長早已大不如前。

自打因坤角名伶露蘭春而被盧小嘉囚禁,陸月生找關系談判,解救之后,老黃就從陸月生的師父,變成了好大哥。

陸月生搭上軍閥盧永祥的線,控制了青幫走私銷售鴉片的渠道,得到法國領事館關注,還有杜門小八股黨,武力值爆表。

有錢有勢,還有槍,漕運時代傳下來的青幫規矩,也被老陸踩在了腳下。

他還是公董局的華董,過租界路口哨崗,巡捕不僅不敢檢查,還要立正敬禮。

他私下給青幫制作的“藍色派司”,掏出來巡捕免檢。

這是在法租界,到了公共租界,老杜也得低調做人。

公共租界的英籍警務處長強力反黑,不慣他毛病。

聽起來很正義,其實是為了維護公共租界的形象和自己的黑手套,這里有江北大亨顧竹軒、廣東幫李裁法等。

說起來李裁法,有香港陸月生之稱,49之后,老陸逃到香港,沒少被李裁法軟刀子收拾。

第二天,莫凌霄去到楊梭辦公室,很是嘚瑟地掏出一個玻璃瓶,“砰”地放到桌子上。

楊梭有些驚訝。

“百浪多息?哪兒來的?”

“150片,夠你一個月的。”

“我不用這個。”

“別犟嗷,趕緊吃,別留下后遺癥。”

楊梭拿起藥品,輕輕摩挲,眼神柔和。

“弄來這么多,很不容易吧?”

“對別人來說不容易,對我來說…也挺難的。”

“200塊夠嗎?你又墊錢了。”

感覺到楊梭的心情不錯,莫凌霄趴到桌子上湊近。

“中法大藥房,1.2銀元一片,真黑!找白俄醫生開的處方,花了20大洋,正好200塊。”

“怎么進出法租界的?”

“找青幫帶著,來回兩個大洋。”

“你不又搭進去兩塊?”

“對哦,你欠我162大洋。叔,我可沒算利息呢。”

“以后不許叫叔。”

“叫啥?”

“組長。”

“那多生分。”

“這里是督查處,我們是軍人,有黨國使命,不是你家堂會,不要攀扯私人關系,拿走。”

“邦啷”,藥瓶扔到桌子上。

莫凌霄趕緊抓住,一只手撐在桌子上,低頭看他,心頭火起。

每次一提還錢,要么趕人,要么發火,老家伙鐵了心想賴賬。

長得丑,想得美。

看到他消瘦的下巴,好像又瘦了一分,心里不落忍。

“好好,我改,別拿藥瓶子撒氣,180大洋呢,我容易嗎?你按時吃。”

楊梭撩起眼皮,見他忍氣吞聲的模樣,憋住笑意。

“我現在用不上。”

“怎么會呢?這是消炎藥。”

“百浪多息主要防止血液中毒,對槍傷沒啥作用。”

“那我白費力啦?白瞎200塊。”

“可以賣了,有需要的。”

“對啊,我去問問。”

起身就跑。

百浪多息由拜爾生產,對血毒、產褥熱的療效還是很好的,能極大降低死亡率。

但進入到民國的數量有限,租界管控的還嚴格,華界這邊的需求很緊張。

百浪多息賣出去了,一片兩個銀元,到手300大洋。

《資本論》第一卷第二十四章,引用英國工會活動家托·約·登寧《工聯與罷工》的內容: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膽大起來,如果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

莫凌霄現在就有類似的感覺,但他的格局要大很多。

比如,手搓一噸青霉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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