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痛劑的效果立竿見影。
微涼的液體注入脖頸動脈,不過幾秒鐘,肋骨處火燒火燎的劇痛就像被冰水澆熄,只剩下隱隱的酸脹。蘇凜活動了一下肩膀,雖然動作幅度稍大仍會牽扯到傷口,但至少不用再忍受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的酷刑。
她沒有立刻給洛塵使用任何藥物。
指尖劃過光屏上“緊急鎮痛劑×1”的圖標,蘇凜俯身,粗暴地扯開洛塵染血的制服外套。肩窩處的貫穿傷猙獰地敞開著,高頻振動刀造成的傷口邊緣焦黑,暗紅色的血混著組織液緩慢滲出,在沙地上暈開一小片濡濕。
洛塵的呼吸依舊粗重,額頭上的冷汗像斷線的珠子滾落,砸在滾燙的沙礫上,瞬間蒸騰起一縷白汽。他緊閉著眼,長睫因劇痛而劇烈顫抖,原本冷硬的下頜線繃得像一根即將斷裂的弦。
即使在這種時候,他依然維持著哨兵的本能警惕——蘇凜能感覺到,他周身那股屬于強者的壓迫感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傷痛暫時壓制。
“醒著就別裝死。”蘇凜的聲音冷得像荒漠里的夜風,她用沒受傷的左手按住洛塵的肩膀,右手撿起一塊相對干凈的金屬碎片,“忍著點。”
話音未落,她就將碎片狠狠按在洛塵的傷口上。
“呃——!”
洛塵猛地睜開眼,喉間爆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吼。那雙深邃的黑眸里血絲密布,死死盯住蘇凜,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他的右手猛地攥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的沙地里,顯然是在極力克制著反擊的沖動。
“你想殺了我?”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現在殺你,太便宜你了。”蘇凜面無表情地加大按壓力度,金屬碎片與焦黑的傷口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你的背包里有醫療凝膠,自己拿出來。或者,我把你丟在這里喂沙蟲,自己翻。”
洛塵的眼神陰鷙得能滴出水來。他當然知道蘇凜說得出做得到。在審判庭上,他就見識過這個女人的狠勁——即使被剝奪一切,她看向他的眼神里也沒有求饒,只有淬了毒的恨意。
他咬緊牙關,左手忍著劇痛,艱難地伸向腰間的戰術背包。手指顫抖著解開鎖扣,從里面摸出一管銀灰色的軍用急救凝膠,扔給蘇凜。
蘇凜接住,拔掉保險栓,毫不猶豫地將半管凝膠擠在了洛塵的傷口上。
“嘶——”
凝膠接觸傷口的瞬間,發出“滋滋”的輕響,冒出白色的煙霧。洛塵疼得倒抽一口冷氣,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臉色白得像紙。
軍用急救凝膠的效果極強,能快速止血、殺菌,甚至能刺激組織再生,但隨之而來的灼痛感也堪比酷刑。
蘇凜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痛不欲生的樣子,心里沒有絲毫波瀾。她記得自己被關進監獄時,手臂被獄警打折,疼得整夜無法入睡,也沒人給她一支鎮痛劑。
這只是開始。
處理完肩膀的傷,她又看向洛塵那只不自然扭曲的左臂。哨兵的骨骼密度遠超常人,但從這個角度看,顯然是粉碎性骨折。
“能自己接回去嗎?”蘇凜踢了踢他的腿。
洛塵喘著粗氣,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閉了閉眼,似乎在積蓄力氣,隨后用沒受傷的右手按住左臂,深吸一口氣——
“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起,伴隨著洛塵壓抑到極致的悶哼。他的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冷汗浸透了額前的碎發。
蘇凜從他的背包里翻出一卷高分子固定繃帶,胡亂地將他的左臂固定住。動作粗暴得像是在捆扎一件貨物,完全不管角度是否合適。
洛塵疼得眼前發黑,卻死死咬著牙沒再發出一點聲音。他看著蘇凜利落地搜刮著他的背包,將里面的水袋、壓縮營養棒、能量塊、一支脈沖槍和三個能量匣全部掏出來,塞進自己相對完好的戰術腰包里。
最后,她甚至沒放過背包側袋里的一小盒軍用興奮劑。
“蘇凜,”洛塵的聲音低沉而危險,“你就這么確定,沒有我,你能在遺落之眼活下去?”
蘇凜動作一頓,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陽光從她身后照過來,在她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只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
“沒有你,我本來可以活得很好。”她一字一頓地說,“洛塵,別忘了,我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拜誰所賜。”
洛塵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像是被刺痛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化作一聲冷哼。
【彈幕瘋狂滾動:】
【臥槽這女的也太狠了吧?接骨都不看角度的嗎?】
【洛塵上尉好慘……被前妻捅了一刀還要被這么對待 QAQ】
【只有我注意到那支脈沖槍嗎?能量匣好像不多啊……】
【前面的+ 1,而且看環境,輻射值肯定爆表,他們撐不了多久的。】
【打賞一瓶純凈水!主播快給你前夫喝點吧,渴死了看著都難受!】
【哈哈哈“前夫”這個詞用得妙!我賭一包能量棒,他們活不過今晚!】
【賭五包!這女的看著就不好惹,肯定能帶著洛塵撐下去!】
【叮!觀眾“星際吃瓜人”打賞“純凈水×1(500ml)”已到賬,是否提取?】
蘇凜的視網膜上彈出提示。她猶豫了一秒,選擇了“是”。
一個巴掌大的密封水袋憑空出現在她手中,冰涼的觸感透過薄薄的塑料傳來,讓她因脫水而發緊的喉嚨一陣蠕動。
她擰開水袋,沒有先喝,而是蹲下身,捏開洛塵的嘴,將小半袋水灌了進去。
洛塵猝不及防,嗆得劇烈咳嗽起來,牽動了傷口,疼得他眉頭緊鎖。但他沒有掙扎,任由那清涼的液體滑入喉嚨,滋潤著干涸的黏膜。
他知道蘇凜不是好心。她需要他活著,至少現在需要。一個死了的哨兵,遠不如一個還能喘氣的有用。
蘇凜灌完水,將剩下的大半袋自己喝了。甘甜的純凈水滑過喉嚨,帶來久違的舒適感,讓她稍微恢復了些力氣。
她站起身,環顧四周。
飛船的殘骸還在冒著黑煙,刺鼻的氣味混雜著輻射塵,吸入肺里火辣辣的疼。遠處的地平線模糊不清,被一層橘紅色的光暈籠罩,看不到任何參照物。
【直播系統提示:距離最近的臨時避難所殘骸約 12公里,建議在兩小時內抵達,否則將遭遇強輻射沙塵暴。】
光屏上突然彈出一行醒目的紅色文字,旁邊還附帶了一個簡易的地圖導航。
強輻射沙塵暴?
蘇凜的心沉了一下。她在入獄前看過關于遺落之眼的資料,這種沙塵暴的輻射劑量足以在半小時內殺死一個健康的成年男性,即使是哨兵,長時間暴露在外也撐不住。
必須盡快出發。
她看向地上的洛塵。這家伙雖然暫時處理了傷口,但失血過多,加上骨折,根本不可能自己走路。
蘇凜嘖了一聲,彎腰,用振動刀割斷洛塵的制服下擺,撕成幾條粗布,然后將他的身體和自己的后背用布條牢牢捆在一起。
“抓緊了。”她的聲音透過布料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掉下去,就等死。”
洛塵沒有說話,只是用那只還能動彈的右手,死死抓住了蘇凜的腰帶。
他的臉頰幾乎貼在她的后頸,能清晰地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以及一絲被輻射塵掩蓋的、他曾經無比熟悉的氣息——那是屬于她作為向導的、獨有的安撫性信息素,即使在這種極端環境下,依然頑強地散發著微弱的波動。
這氣息讓他緊繃的神經莫名地松弛了一瞬,又很快被強烈的屈辱和憤怒取代。
他堂堂帝國安全部的精英哨兵,竟然要被自己的前妻像拖牲口一樣拖著走。
蘇凜感受著背后傳來的重量,深吸一口氣,邁開了腳步。
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滾燙的沙礫沒過腳踝,阻力大得驚人。背上的洛塵雖然身形挺拔,但體重不輕,加上她自身的傷勢,沒走多久,蘇凜就開始氣喘吁吁,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輻射無處不在,裸露在外的皮膚像是被無數根細針穿刺,又熱又癢。
【彈幕:】
【開始了開始了!荒野求生模式啟動!】
【主播加油!還有 11公里!】
【洛塵上尉是不是在偷偷摸主播的腰?我看到了!】
【前面的想多了,那是求生欲!沒看到他抓得多緊嗎?】
【打賞能量棒×2!主播快補充體力!】
【這女的體力可以啊,受了傷還能拖動一個大男人……】
蘇凜沒有理會彈幕。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腳下的路和前方的導航上。
太陽越升越高,空氣仿佛變成了沸騰的鐵水,吸入肺里都帶著灼痛感。
洛塵的呼吸漸漸平穩了一些,似乎是適應了疼痛。他能感覺到蘇凜的步伐越來越沉重,后背傳來的起伏越來越劇烈。
“左邊……有塊巖石陰影。”他突然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蘇凜愣了一下,順著他說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幾百米外看到一塊巨大的黑色巖石,背陰處有一片小小的陰影。
她沒有問他怎么知道的——哨兵的五感遠超常人,即使重傷,感知范圍也不是她能比的。
她調整方向,朝著那塊巖石走去。
能在陰影里休息片刻,哪怕只有幾分鐘,也是好的。
兩人一深一淺地跋涉著,在無垠的荒漠中,像兩個渺小的黑點,被全宇宙的目光注視著,走向未知的命運。
蘇凜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光屏角落,一行小字正在悄然變化:
【觀眾實時投票:洛塵生存權限支持率 48% vs蘇凜生存權限支持率 52%】
【差距正在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