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瓷推開書店的門，風鈴輕響。

陽光斜斜地穿過玻璃，落在滿墻舊書上，灰塵在光里浮動，書店很靜，只有翻頁的沙沙聲。

她往里走了幾步，才在角落的木躺椅上看到楚風。

他穿著寬松的麻布衣褲，赤腳坐著踩在地板上，手里捧著一本泛黃的線裝書。聽見腳步聲，他頭也沒抬，只是懶懶地說了句：

“買書自己看，借書登記，不還的下次我親自上門討。”

聲音不高，卻透著一股子不容商量的冷硬。

林青瓷笑了：“師兄討債的本事，我八歲就見識過了。”

翻書的手指一頓。

楚風終于抬起頭，眼神先是怔了怔，隨即又恢復成那種懶散的樣子。

他合上書，往桌上一丟，身子往后一靠，整個人陷進椅子里，像是連多坐直一會兒都嫌累。

“青瓷啊。”他笑了笑，“稀客。”

林青瓷打量著他。

五年多不見，他瘦了很多，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手腕上的血管清晰可見。

但奇怪的是，他看起來并不憔悴，反而有種近乎鋒利的平靜，像是磨去了所有浮躁，只剩下最本質的東西。

“師父走了。”她說。

楚風“嗯”了一聲，臉上沒什么波動，只是手指輕輕敲了下桌面，像是某種無意識的習慣。

“臨走前，他讓我來找你。”林青瓷從包里取出一封燙金請柬，推到他面前，“下個月，全國武術協會辦一場古武研討會，想請你去做顧問。”

楚風沒接，只是瞥了一眼，笑了：“武協那幫老學究，什么時候對真東西感興趣了？”

“他們想整理一套標準化的古武教材，師父生前答應過參與。”

“所以，師父去世了現在又想起我了？”楚風搖搖頭，語氣平淡，“不去。”

林青瓷皺眉：“師兄，師父的遺愿——”

“遺愿？”楚風打斷她，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我和武協那群老家伙的恩怨師父是知道的，讓我去武協是你的意思吧？當年趕我走的是師父，現在要我回去的又是你。”

林青瓷啞然。

楚風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窗邊，陽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瘦削的輪廓。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忽然問：

“青瓷，你知道人孑然一身的時候，最想干什么嗎？”

林青瓷心頭一緊。

“不是拼命抓住什么。”他自顧自地說下去，語氣輕松得像在聊今天的天氣，“而是終于能理直氣壯地說——‘關我屁事’。”

他轉過身，沖她笑了笑，不過那笑容里沒有怨氣，也沒有悲涼，只有一種近乎通透的坦然。

“所以，武協的事，關我屁事！”

林青瓷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也笑了：“行，那我換個說法。”

她站起身，從隨身的包里抽出一把短刀，往桌上一拍。

“師父臨終前說，他這輩子見過很多武學天才，你是脾氣最大的，但卻是最厲害的一個。”她盯著楚風，眼神挑釁，“五年過去了，不知道師兄敢不敢和我打一場？”

楚風盯著那把刀，半晌，忽然低笑出聲。

“激我？”他搖搖頭，“沒用。”

“怕了？”

“是啊，怕了。”他坦然承認，甚至有點無賴地聳聳肩，“怕死，怕疼，怕麻煩。”

林青瓷咬牙：“楚風！”

楚風卻已經轉身往內室走，背影懶散地擺了擺手：“茶在桌上，自己倒，走的時候記得關門。”

林青瓷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后，終于嘆了口氣，把刀收回包里。

她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

有些東西一旦放下，就很難再撿起來。

林青瓷走后，書店里又恢復了寂靜。

楚風站在窗邊，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臉上的懶散一點點褪去。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蒼白的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像是隨時會破裂的蛛網。

他緩緩卷起袖子，露出手臂內側密密麻麻的針孔。

“還能撐多久呢……”

他自言自語著，忽然笑了。

其實就算現在這身體狀況，他也大可以去參加那個所謂的研討會，以他的本事，隨便露兩手就夠那幫老學究研究半輩子。

但五年前要不是師父以命擔保，他早就被武協廢除武功成為一個廢人，所以——

“關我屁事！”

他慢悠悠地走到書架旁，抽出一本《莊子》，翻到某一頁，上面用紅筆勾著一句話：

“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盯著那句話看了很久，最后輕輕合上書，放回原位。

“叮鈴——”

風鈴又響了。

楚風頭也沒回：“今天不接客。”

沒人應答。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爛的味道，像是放了太久的肉，混合著某種刺鼻的腥氣。

楚風的瞳孔微微一縮。

他緩緩轉身，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如果那還能稱作人的話。

那“人”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青灰色，眼眶深陷，嘴角裂開至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

它的指甲漆黑尖銳，像是某種野獸的爪子，此刻正緩緩抓撓著門框，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楚風瞇起眼：“......什么玩意兒？”

那怪物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珠鎖定了他，喉嚨里發出一聲低吼，隨即四肢著地，像野獸般撲了過來！

楚風沒動。

直到怪物撲到面前的剎那，他才微微側身，右手如閃電般探出，一把扣住它的咽喉，猛地往地上一摜！

“砰！”

地板震顫，書架上的書簌簌掉落。

怪物掙扎著想要爬起，楚風卻已經一腳踩在它的脊椎上，微微用力——

“咔嚓。”

怪物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隨后癱軟下去，再也不動了。

楚風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剛才那一瞬間，他沒有一點留手，直接震碎了這東西的頸椎。可奇怪的是，它的皮膚觸感不像活人，反而像……某種腐敗的皮革。

“嘖，真惡心。”

他甩了甩手，正準備把這東西拖出去處理掉，門口卻突然傳來一陣掌聲。

“漂亮！不愧是‘楚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