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住了。

就在他失神的剎那，姜陸繁手腕靈巧地一轉(zhuǎn)，瞬間從他那因為震驚而下意識松開的手中脫出。

緊接著，她腰身一側(cè)，從他手臂與欄桿形成的那個狹小縫隙中，優(yōu)雅地滑了出來。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yīng)。

李林蕭下意識地松開了手，仿佛被燙到了一般。

等李林蕭回過神時，那個被他牢牢困在懷里的女人，已經(jīng)站在了兩步之外，與他拉開了安全的社交距離。

露臺上的風，似乎更冷了。

姜陸繁優(yōu)雅地伸出手，理了理自己因為剛剛的“小沖突”而略顯凌亂的裙擺和鬢角。

每一個動作都從容不迫，仿佛剛才那個被壁咚在欄桿上、處于絕對劣勢的人根本不是她。

她的內(nèi)心遠沒有表面這么平靜。

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手心也早已被冷汗浸濕。

剛才那個動作，那句話，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和勇氣。

“嚇死了，就差一點，感覺就要被這家伙直接扛回去了……”

她知道李林蕭的弱點。

他可以接受她的恨，她的冷漠，她的報復(fù)，但唯獨不能接受的，是她的輕視和憐憫。

果然，這一招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有效。

她看著李林蕭僵在原地，那張英俊的臉上，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姜陸繁勾了勾唇，不再看他一眼，轉(zhuǎn)身走開。

在她即將走到那扇隔絕兩個世界的玻璃門前時，她停下了腳步。

沒有回頭。

只是側(cè)了側(cè)臉，用余光瞥向還僵立在原地的男人，扔下了最后一句話。

“李林蕭，”她說，“如果你所謂的報復(fù)，就只是這些幼稚的把戲……”

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弧度。

“那只能證明，這些年，你除了學(xué)會怎么花錢，什么都沒長進?！?

“這種只會把人堵在角落里說狠話的把戲，就別拿出來了?！?

“太難看了?！?

說完，她不再停留，干脆利落地推開了那扇玻璃門。

溫暖的燈光和喧囂的音樂瞬間如潮水般涌來，將她的身影吞沒。

她走進宴會廳，臉上重新掛上了微笑，游刃有余地與迎上來的賓客點頭致意，仿佛剛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砰。”

玻璃門在她身后緩緩關(guān)上，再一次將兩個世界隔開。

只留下李林蕭一個人，被遺棄在這片冰冷的、寂靜的黑暗中。

他緩緩抬起手，指腹摩挲著自己剛剛被她碰過的嘴唇，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冰涼柔軟的觸感。

那觸感像一?；鸱N，落入了他被壓抑許久的怒火和欲念之中。

“轟”的一聲，死灰復(fù)燃。

她變了。

她變得……更迷人了。

李林蕭緩緩握緊了拳頭，骨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脆響。

游戲，還沒結(jié)束。

不，是才剛剛開始。

當姜陸繁推開那扇厚重的玻璃門，重新步入宴會廳時，她仿佛穿越了一道無形的結(jié)界。

門外是冰冷、尖銳、充斥著原始欲望與痛苦的二人世界，門內(nèi)，則是溫暖、喧囂、由無數(shù)虛偽的笑意和客套編織而成的名利場。

她臉上的表情，就在踏入這片光芒的瞬間，完成了天衣無縫的切換。

“唉，也得虧我這演技不錯，不然每次分手哪有……算了，不想了。”

那在露臺上因驚懼而殘存的一絲蒼白，被恰到好處的優(yōu)雅微笑所取代。

一瞬間，此起彼伏的低語聲和若有似無的目光，像無數(shù)根看不見的細線，從四面八方朝她射來。

所有人都看到了，是李林蕭跟著她出去的。

所有人都好奇，那短短的幾分鐘里，在那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究竟發(fā)生了怎樣一場驚心動魄的交鋒。

換作旁人，面對這種堪比審視的注目禮，或許早已亂了陣腳。

但姜陸繁沒有。

她甚至沒有絲毫的回避或不自然。

她感受著那些目光，而后，她迎著那些目光，坦然地、從容地，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她的背脊挺得筆直，天鵝頸的弧度優(yōu)美而驕傲。

姜陸繁緩緩落座，然后端起桌上半涼的香檳，對同桌投來探尋目光的商業(yè)伙伴，報以一個恰到好處的歉意微笑。

“失陪了。”

那神態(tài)，那語氣，仿佛她剛才真的只是出去吹了吹風，整理了一下妝容。

很快，中場休息結(jié)束，拍賣會的下半場正式開始。

主持人依舊在臺上妙語連珠，拍品一件件地被呈上，燈光、音樂、報價聲交織在一起，氣氛再次熱烈起來。

但所有人都敏銳地察覺到，這場拍賣會最精彩的“戲碼”，似乎已經(jīng)落幕了。

姜陸繁徹底偃旗息鼓。

她不再舉牌，甚至連多余的眼神都懶得投向臺上的那些奇珍異寶。

她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姿態(tài)放松地靠著椅背，完美地扮演著一個前來支持慈善、順便進行社交的優(yōu)雅名媛。

她會側(cè)過頭，與身邊的合作伙伴輕聲交談幾句。

她的目光，再也沒有飄向鄰桌哪怕一秒。

而獵人失去了獵物，所有的追逐便都失去了意義。

鄰桌的李林蕭，同樣沒有了任何動作。

他的助理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卻又不敢出聲，只能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自家老板的神色。

李林蕭依舊坐在那里，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沉得像潑了墨的深潭，幽暗得看不見底。

上半場那種志在必得的玩味，那種不計代價的勢在必得，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目標消失了，他的游戲也失去了意義。

露臺上她最后那句“太難看了”，精準地刺破了他所有的偽裝，也刺中了他最隱秘的自尊。

是啊，太難看了。

用這種幼稚的方式，將她堵在角落，說著連自己都覺得可悲的狠話。

這詭異的平靜，讓整個宴會廳都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氛圍。

周圍的賓客們徹底看不懂了。

剛才還劍拔弩張、為了任何芝麻大的小事都要爭個你死我活的兩個人，怎么在露臺上待了幾分鐘后，就突然“鳴金收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