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裝飾完全不是蓬萊弟子想象的那樣，反而有些熟悉的元素，樹桌木椅龍飛鳳舞，雕梁玉柱神魔環伺。

大殿正中心，還擺著香爐燃香，裊裊白煙如龍。

左佛右道，似是諸天神魔的時常俯視，給人肅穆之感。

這種內飾，將蓬萊的弟子們都震撼住了，剛進來時總覺得有些過于宏大，花了好些時間適應。

紫宸殿的整體架構已經變了，原本是以化用道門元素為主的祥瑞之獸，加上各種王室專用的圖騰。

現在又在左右加上了滿墻的道家神仙和佛陀菩薩群像，滿目的古字和法器，空氣中飄著好聞的檀香，隱隱還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誦經與鐘聲。

宿命感急劇上升，使得這間殿宇越發適合面見來自各處的修行勢力。

這，是唐太宗極力向外界各方釋放善意的方式。

書架上，還顯眼地擺放著佛經和道經，不過書角很嶄新，拜訪者們都心知肚明，那一定是陛下愛惜書本，保護的極好，常常誦讀卻能保持難以置信的嶄新。

“法師，你真的沒有去靈山取經？”

“沒有，臣這一年尋訪大山游歷江河，努力向自然學習天道至理。修身養性，櫛風沐雨，正在做西行取經的重要準備。”

“真的沒有偷偷將已經取得的靈山真經私藏起來，自己一個人偷偷修行？”唐太宗還不死心。

“真的沒有。”

他對于長生的渴望，太過于強烈。

設立功德寺帶來的好處和壓力，也讓唐太宗的精神日夜緊繃。

自境墟重現世間以來，大唐本土再次出世的家族和勢力來訪，有些高高在上，有些平易近人。

這些人不是沒有給他提供過可行的修行之法。

只是唐太宗又想做人間帝王，又想做天上神仙，一心兩用，念想太多，總是沒有辦法靜下心來修行，所以效果甚微。

大道修行，本就極為艱難。

倒是那些靈丹妙藥，已經讓他嘗到了好處。

“真的沒有？”

“如果陛下一定要我強行回答，臣昔年半夢半醒夢游之中，去過大電音寺取回一本真經，祖師自稱耶穌，賜下一本大悲咒宮商角徵羽音調版，您要嗎？”

“能長生嗎？”

“不能。臣是凡人，不是佛祖和神仙，臣知陛下心中有煩憂，但臣無法像仙人一樣實現許愿。不過……”

陳光蕊話音一轉。

距離功德寺設立已經過去了一年時間，大方向上一切都按照他預期的進行中。

包括當前的遲滯和困頓之處，他都在曾經的幾世記憶中有所見識和思索。

本就是需要進宮面見圣上，不過剛好碰到蓬萊的貴賓們來，反而讓陳光蕊還順水推舟做了個引薦的人情。

“不過什么？”唐太宗看著陳光蕊的表情，漸漸品出點意思來。

當年的事情還歷歷在目，陳光蕊那幾張斷章文書帶來的氣短仿佛現在還沒有完全忘記。

以他的了解，這位狀元郎法師若是沒有什么大事，是絕對不會跑來面圣的。

紫宸殿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對話。

來自蓬萊仙島的弟子們已經被這種詭異的君臣相處模式給震驚了。

豈有此理！

這可不是他們所知道的俗世君臣之道。他們也不覺得唐太宗這種明君會如此行事。

這陳光蕊憑什么能有特殊待遇？莫非他是宗室的私生子……

但隨著陳光蕊和唐太宗的對話，他們漸漸感覺到了非同凡響之處。

“陛下，臣在游歷山野尋訪仙蹤之時，也會想陛下可能正在掛念哪些事情。臣隨行隨想，受自然天地啟發，又有了些奇妙的思路。

臣斗膽請教陛下，功德寺建立以來，大唐境內俠義之士紛紛涌現，斬妖除魔，歌功頌德，可否如陛下所愿？”

“國泰民安，幸福安康，自然如愿。”

“但陛下還希望人人如虎，人朝氣運如龍，鑄成更加浩大的神朝盛事。對吧？”

“朕的愿望，一直如此。此心從未改變！”

有句至關重要的話，陳光蕊沒說。

那就是這樣的神朝盛事，唐太宗想要成為統治神朝的千古一帝。

這是無論炎黃二帝，還是秦皇漢武，都沒有實現的宏愿。若說最為典型的成功案例，毫無疑問是——

玉皇大帝！

幽都大帝！

這種大逆不道的展望，兩人自然不可能在兩側佛魔塑像的眼皮底下公開說。

“只是，唯獨在西行開拓方面，終究還是不夠熱情。這就表明，還是沒能完全發揮出功德體系最初設立的目的，促進西行取經工作的圓滿完成。”陳光蕊繼續分析。

他這種層層深入的方式其實也是說給蓬萊弟子們聽的，賴謹言已經回過味來，認認真真聽取分析，將身邊打鬧的弟子打發到遠處。

唐太宗感覺“那種感覺”要來了，心中隱隱產生期待。

“受你留下書信中的方案啟發，魏征宰相主導了功德的抑揚舉措。發揚西行路上的功德回報，抑制大唐范圍內的回報。

但是，結果并不足夠理想……”說到這些，唐太宗就發愁。

“畢竟，堵不如疏。”

“繼續說！放開說！就算說了什么忌諱的話……你有機會在禁軍來之前逃跑！”

“陛下，臣無語。”

“你趕緊的……”

“臣提議，以發布懸賞任務的形式探索西域魔神地帶。如今境墟四起，依靠大唐朝廷的力量，或許已經不足以徹底消化這些地方的機緣。

不如就公開信息，讓有能者得之，有能者居之。這是必然的演化結果，皇室懸賞，不過只是加快了這個過程。”

唐王皺了皺眉頭，顯然對這個結果不滿意。

“懸賞，必然有賞賜。宗派與家族能使用這種模式，是因為他們內部使用通行貨幣可以如此買賣。

但大唐不同，大唐目前為止，并且以后很長時間還都只是世俗王朝，通行的貨幣是錢幣。

而功德寺以功德為計量，來結算的是功德的記載而非交易。

如果使用法師這種模式，大唐皇室需要自身持有功德并作為酬勞付出，這如何可以長久持續實施？完全背離了你之前說過的那什么可持續發展。”心中計較一會，他直言。

“在山中行走時，臣最大的感受就是迷路。受此啟發，臣認為‘西行地圖’的繪制尤其——”

地圖！

居然是繪制指引地圖！

這是件非常重要，但幾乎只有皇室能通力完成的事情。

似乎有什么即將豁然開朗，陳光蕊這一系列政策，讓唐太宗預感，會給他的帝王霸業版圖打開新的一扇門！

“繼續大膽說！說得好的話，朕要狠狠獎勵你！”